眼见一年又到头了,何霜降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昨儿飘了场小雪,张氏怕她冻着,又送了两床褥子过来。
今儿冬至,得吃饺子,家里没人,何大牛跟张氏将家中事务收拾好,早早过来了,前几天去姑老太太坟头上烧了纸钱磕了头,也朝沧州方向烧了纸钱。
过二年安稳些,何大牛想回沧州一趟,将亲爹娘迁过来。
晚上包饺子,早集街上有卖羊肉的,何霜降称了几斤。铺子现如今稳定了,烤鸭每日都能卖光,哪怕八钱银子一只,不少人还是愿意排队候着。
何霜降也懒得再添新炉子,要的就是这样供不应求的场面,况且她一日做五炉都累的腰酸背痛。
何大牛噼里啪啦剁肉馅儿,加些油打上劲儿,再放萝卜,这时节萝卜正甜脆,一齐剁成沫儿,再添上盐姜去腥拌匀。
馅调好了,这饺子也就算是成了,何霜降做别的都好吃,就是擀皮儿不行,不像张氏擀出来的皮匀称。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今年估计又是冷冬,厨房里暖和,一家人聊着天,饺子也就包完了。
何霜降趁天没黑,又送了饺子到周老先生那,周老先生在北边住了几十年,也好这一口,如今回了江南,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何家倒是常包饺子,就是没有这么奢靡,拿羊肉包。往年都是剁一盆白菜,放二两肉,到最后一点肉味儿都没得。
石头跟周老先生学了这么久,该明白的事理也很懂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疯跑疯玩,见到饺子,心里欢喜,却不会表现出来了,周老先生说这叫喜形不露于色。
爹娘也来了?他才下学,马上还要去周老先生那温书。
中午喂过鸡鸭就来了石头已经比她高了,也就今年,各子往上窜了不少,没有在外头野,脸也白不少,整个人俊俏多了。
饺子送进厨房给烧饭婆子,大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怕饺子糊了,只能单给他留一份出来。
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路上已经积了不少雪,还没到家门口,鞋子就泅湿了,路还有些滑,一步三晃荡。
好不容易走到铺子门口,没成想青石板上结了冰,眼见就要摔在地上,胳膊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何霜降站直身子,放下兜帽,回头却见一人,穿着白色仙鹤祥纹大氅,外罩同色斗篷,后头风帽上镶了一圈白狐毛,面白如玉,正正站在风雪里,端的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
愣了片刻,才反映到自个儿盯着人家瞅了半天,一时脸皮发红。
敢问姑娘,这铺子今儿可还开门?这郎君指着门头上挂的匾额,心下暗叹,上头的字不知是谁写的,颇有几分风骨。
开着的,这铺子从不关门,估计是天儿冷,才把门掩上了
今儿下午是铺子原本是打算歇了,只是这人刚刚扶了她一把,那开一小会儿也无妨。何大牛听见前面动静,知道是何霜降回来了,吭哧吭哧跑到前面铺子
大丫,你回来时外面猪肉铺子收了没?你娘想吃猪蹄,我去买些,过会儿你给卤上带掀开门帘进屋,才瞧见何霜降领着位小郎君在架子上瞧东西。
也不顾何霜降使过来的眼色,兀自开口不是说下晌打佯吗?
何霜降心头一闷,看了眼对面公子的要笑不笑的脸色,这下好了,她在人家眼里,估计成了个就会卤猪蹄的老实姑娘。何大牛见何霜降没有理他,不知道自家闺女这是怎么了。又看人家穿衣打扮,兴许这公子是贵客,不好怠慢。
行大丫,我先去买些猪蹄,回来你记得卤上啊
何霜降扶额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她爹最近老爱叫她小名,说是往后议过亲,想喊就喊不到了。
谢明远在架子后面显然有些绷不住了,手握拳放在嘴边,假意咳了几声,又拿出二两银子摆在柜台上
给我拿些好克化的吃食罢
何霜降捡了些松软的点心,拿油纸包了,又系上麻线。二两银子能买不少,几个油纸包恐怕放不下,又回后院拿了个小食盒。
我瞧您一双手恐怕也拿不下,给拿了个食盒,下回直接还到铺子里
谢明远手提着食盒,又回头看了眼何霜降,只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何霜降今儿出门也穿了身斗篷,贺家嫂嫂亲手缝的,嫩青色料子,绣工十分精巧,下摆绣着几从小花,她帽兜上是灰兔毛,映衬整个人面若娇花。
后院张氏正下饺子,甫一下锅,热腾腾的气味就四散开来,何霜降咽了口唾沫,显然眼里只剩满是羊肉馅儿的饺子了。
谢明远自然也闻到了,上回吃饺子,得论到多少年前了,他还在京城伯府那会儿,年年冬至都包羊肉馅的饺子,一家上下都能分到。他也爱吃,只是到这处儿以后,再没吃过。
何大牛顶着风雪进屋,手上拎着一只猪蹄,还朝何霜降讲还真是赶巧了,就剩一只猪蹄儿,叫我买回来了
何霜降生怕她爹又说出什么话,赶紧接茬行了爹,我知道了,这儿冷,你先回屋里
你家这饺子卖吗?谢明远站了半天,朝着何霜降问了一句。
何大牛走到门口的步子又歇住了,自来熟般又转头回来了什么卖不卖的,今儿冬至,就是碗饺子,不值多少钱
何霜降心在滴血,这肉可是花她的银子买的,纯纯的羊肉!谢明远瞅着小丫头气鼓鼓的脸,摸了个印着吉祥如意的小金锞子递给她。
可不敢受,左不过一碗饺子,哪值当拿颗金子来换,快收回去有她爹在旁,她哪敢真受人家东西。嘴上推拒,眼神却止不住的往他手心瞟了好几眼。
谢明远手一翻,小金锞子便不知道去哪了。何大牛掀开帘子,叫谢明远先进去,这铺子后院不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他自己也颇为自豪,自认自家闺女顶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