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的话,让她刚熄灭的信心又重新燃了起来。
对啊,林稚那个人,看上去就是清冷不爱说话的性子,某种意义上,和宋衍是同类。
不是都说同性相斥吗。
想到这里,夏矜的心情,瞬间阴转多云。
宿舍是按年级分的,一年级的女生只有三个人,所以那三个人就分在了一个房间。
林稚去的有点晚,只剩下靠着门的那个床位了,她把行李箱横放在地上,打开,拿出被单。
铺好以后,又去把衣服挂进了衣柜里。
她们三个共用一个大衣柜,宿舍里除了林稚和夏矜之外,还有一个女生,留着短头发,戴眼镜,打扮中性,应该来了有一会了,缩在床上看书。
衣柜不算大,三个人共用一个,就有些挤了。
好在林稚衣服带的不多,不然就没地方放了。
她关上柜门,把鞋子换了。
今天是第一天来,不用上课,老师给了休息的时间。
林稚看了会书。
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夏矜自来熟,刚出去了一趟,就已经和几个高年级的学姐打好了关系。
甚至还有一个是宋衍他们班的。
叫李娜,她仰着脖子给夏矜做保证,一定会帮她追上宋衍。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什么来保证的。
房门被打开,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夏矜带着李娜去了她的床位,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大堆零食。
顺便还分给了林稚和苏茴一些。
苏茴就是那个和她们同寝的短发女生。
林稚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顿了片刻,她又开口,“不过……谢谢。”
沐浴用品是用袋子装好了的,她拿出睡衣和毛巾开门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听见里面传来不屑的嘲讽:“结巴啊。”
脚步稍稍顿住。
她又推开门,进去。
换了一条毛巾。
见她去而又返,李娜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自己说的话,她肯定听见了。
有些尴尬,却又不可能道歉,只能强装镇定。
她早就听说过林稚这个人,听说刚进校就取代了以前的吴婷婷成为新任校花,学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谁知道连个话都说不利索。
不免有些鄙夷,说话的语气,却酸的不行。
浴室是公共的,旁边是个澡堂子,独立的隔断在里面。
最里面的那个没人,林稚掀开帘子进去。
洗完澡以后,她顺便洗了个头发。
用毛巾包着湿发回宿舍,插孔只有两个,一个插着蚊香液,一个插着夏矜的充电器。
林稚从行李箱里拿出吹风机,去了前台。
走廊那里有插座,旁边就是花园,路灯光线昏暗。
夜风有点凉,藤蔓一般,顺着她裸露的小腿往上爬,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穿的是睡裙,白色的,有点长,只在脚踝上一点。
长发倾泄,为了防止睡裙被打湿,她微偏了头,将头发侧在一旁。
吹风机轰鸣的声音,在她耳边。
以至于隔绝了外界其他的声音,包括旁人的脚步声。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林稚抬眼,关了吹风机。
身后站着一个人,戴着细边眼镜,样子斯斯文文的。
林稚有些印象,是刚刚上车的时候,帮她把行李箱搬上去的那个学长。
她来的比较早,好像也就他和另外两个学姐在。
当时他把行李箱放进去以后就匆忙走了,林稚想道谢都赶不及。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要来找自己,林稚还是觉得应该先道谢,于是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了。”
魏凯的脸全红了,他站在那里,样子有些扭捏。
早上不过是看到她搬行李箱的样子有些费力,就想去搭把手,结果搬上去以后,她冲自己笑了一下。
像是突然在心脏里安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他想了一整天,满脑子都是她的那个笑容。
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年纪,往往会因为一个小细节而心动。
或者长相,或者笑容,或者成绩。
这三样她全占了。
林稚看不见他心里的天人交战,见他半天没动静,刚准备开口。
面前突然递过来一个信封。
很正经的,邮局里的那种信封,还贴了一张邮票。
林稚愣在原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
魏凯红着一张脸将信塞给她:“我……我喜欢你!”
鼓起勇气说出的四个字,让林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和她告白的人,升入初三以后,好像更多了。
甚至还有在她比赛的时候,上台送花的。
林母每次都说,这种小孩子间的情情爱爱最不靠谱了,只会影响学习,让她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林稚也从未对谁动过心,情窦不曾初开。
“我……”
她刚想拒绝,魏凯抢先一步说:“我还有两本习题没做,我先走了,明天见!”
然后飞快的转身离开,似乎害怕她说出某句话来。
林稚微垂眼睫,看着自己手里的信封。
旁边的路灯,投向走廊的光线被尽头的身影给隔开。
面前暗下去一块。
少年低声开口:“高二,年级第五。”
宋衍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尤其是在这月夜下,像流水经过山涧,清澈干净。
林稚缓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是在说,刚才给她告白的那个人。
他应该洗过澡了,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领口的松紧绳随意打了个结。
片刻后,皱了下眉:“就是长的有点丑。”
林稚微微有些惊住。
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会点评别人外貌的人。
听度假村的老板说,走廊这个地方平时就是为了给情侣约会,特意空出来的,正对着花园,旁边还有个花藤扎的秋千,廊前的竹帘拉上去了,末端的细绳,轻轻垂着。
可能是为了应景,这里的灯光都是昏暗的,带着暧昧的旖旎。
林稚把吹风机挂回去:“你……听到了?”
“恩。”他点头,声音平淡,“里面太闷,我出来抽了根烟。”
林稚轻应了一声:“恩。”
宋衍从她身边过去时,看了她手中的信封一眼:“一中早恋抓的严。”
像是在提醒她。
廊前微风吹过,宋衍已经走远了。
林稚垂眸,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堆砌词藻的句子,华而不实的表达着爱慕。
林稚下了台阶,将信扔进垃圾桶里。
回到宿舍的时候,李娜已经回去了,夏矜怀里抱着抱枕,手上拿着手机,在床上傻笑。
林稚把床铺整理了一下,脱了鞋子上床。
肚子有点饿。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怎么吃饭。
她按了按平坦的小腹,抿着唇。
晚上吃东西,会胖的。
舞蹈生对自己的体重看的是最严的了。
夏矜看小说笑的乐不可支,正好看到林稚按着肚子,拧眉的模样。
想了想,她穿上鞋子下床,在包里翻出一堆小零食给她:“你还是吃点吧,肚子饿很难受的。”
从天而降的一大堆零食让林稚有些愣住,她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谢谢。”
下一句,是习惯性的婉拒。
夏矜早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霸道的撕开包装袋,递给她:“这个放一晚上就不能吃了,你要是不吃可就浪费了啊。”
零食的香味冒出来,食欲也被勾起。
更饿了。
林稚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她想,大不了明天多跑几圈。
夏矜见她接了,心满意足的在她身旁坐下:“这才乖嘛。”
林稚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像花香又像果香,总之很好闻。
夏矜其实很羡慕她,这种性子斯文温柔,还长的好看的女生,本身就格外少见。
偏偏她还聪明。
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吃什么呢,分我一点。”
隔壁突然伸过来一个头,把林稚吓了一跳。
手里的零食也全都洒出来。
苏茴皱了下眉:“兔子胆啊,”
林稚手忙脚乱的收拾干净,然后把还幸存的零食全都递给了她:“你……吃吧。”
顿了片刻,“我吃……饱了。”
因为说话有些结巴的缘故,她有时候会把一句话给拆分开来。
苏茴盯着她看了一会:“总觉得你和我姐挺像的。”
林稚:“你姐?”
“昂。”她点了下头,把浪味仙扔进嘴巴里,“不过她这个人命里带灾,特别倒霉,所以你们还是不同的。”
“为……什么?”
林稚疑惑的是为什么她姐姐会命里带灾,而苏茴显然理解错了意思。
“因为你很幸运。”
林稚眨了眨眼。
苏茴一脸正经,又说,“和我成了舍友。”
……
夜晚的时候,下起了雨,很大,瓢泼一般。
林稚是第二天早上起床以后,才发现外面的水都快淹至小腿了。
不过好在他们住的地方地势高,水淹不进来。
这里的学习模式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严。
六点就得起床上早读。
一教室的人,总有几个眼睛没睁开的。
李老师用手里的书狠狠敲着课桌:“都给我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来!”
打瞌睡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响动给惊醒了,林稚垂目,翻开课本。
因为都是学校重点选出的尖子生,所以上课流程也很快。
就连林稚都觉得有些吃力,还没下课,就一阵哀怨声。
凳子脚被人踢了一下。有个刺刺的东西抵着她的后背。
她看了眼讲台,才小心的把手伸到后面。
是一张纸条,苏茴递给她的。
拆开以后,是六个字。
【待会一起吃饭。】
林稚的性格,安静随和,很难主动和谁建立友谊,从前的苏月,到现在的迟盏。
她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自来熟。
两个人在一起,一方内向,另外一方,肯定会补回来。
她提笔,写下一个好。
吃饭的地方是在统一的餐厅里。
这个季节没人过来旅游度假,所以这里也只有他们学校过来集训的学生。
林稚胃口不大,饭也只打了一点。
苏茴和她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夏矜和李娜走在一起,手上端着餐盘,看到她们了,一直冲她招手。
李娜的视线在触到林稚的脸时,白眼一翻,拉着夏矜走了。
夏矜的声音模糊传来:“我们去那里坐吧。”
李娜冷哼一声:“晦气。”
她就是讨厌林稚,天生一张白莲花的脸。
苏茴咬了口荷包蛋,问林稚:“你得罪她了吗?”
林稚摇头。
苏茴耸耸肩:“你也别想太多,几个女生在一起,总有几个互相看不惯对方的。”
林稚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
她只吃了些低热量的蔬菜,其他的全部没碰,放在餐盘里。
苏茴嚷嚷道:“林稚,你这不行的,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她饭量本来就小,这会也差不多有七分饱了。
“我,吃饱了。”
苏茴:“不能浪费粮食。”
林稚弯了下唇,把自己的餐盘推到她面前,“那些,我没……碰过。”
苏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吃饱了以后,这才美滋滋的接受了。
集训的课程,比在学校的进度要快,好在林稚还跟的上。
每天放学以后,她都会在教室复习一下再回宿舍。
因为不想麻烦别人,所以她坚持不让苏茴留下来等她。
教室里只开了一盏灯,笔尖从纸页上划过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雨已经暂时停了,水却没有退。
走廊上的吊灯,被风吹的虚晃了一下,连带着灯光也跟着摇曳。
少年只是在回宿舍的路上,顺路经过了这里。
然后看见,第三排的位置上,握着笔睡着的林稚。
她的脸压在作业本上,白皙的脸被按压,樱红色的唇格外明显。
应该是做噩梦了,精致的眉峰皱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茫然的看着前方。
因为自幼跳舞,她的仪态极好,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和挺直的脊背。
马尾束在脑后,碎发垂落耳边。
然后宋衍看到,她缓慢的,低下了头,埋在双臂间。
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十七岁生日那天,他许的愿望,是希望林稚的母亲能平安活在这个世界上。
微风渐起,他移开了视线,看着廊外。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