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光自己想还不行,还要团结工作组班子成员,发动班子成员一起想。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一个人的思想也容易受局限。”
林衍意识到,这是婉转的批评他不团结吴珺了,但这个问题却不能摊开解释,就苦笑着说道:“是啊,我这个新兵在如何平衡搭档的问题上,绝对是一个生瓜蛋子,这太考验一个人的政治智慧了,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一样。”
钱云霆也没具体问,他今天跟林衍的交谈,每个问题都是采取大而化之的方法点拨,却不肯就事论事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法,态度很是耐人寻味。
现在,听到林衍说不懂如何跟吴珺平衡,钱云霆依旧是立足点很高的说道:“这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工作组里的搭档,和你们市政府办的搭档肯定不同,这与每个同志对于逻辑、规则、秩序等权力要素的理解不同有关,也与个人的性格能力素质有关。
第二,平衡不是说达成就能达成的,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第三,当然也与方式方法有关,正确的方法不一定能达成正确的结果,错误的方法必然导向错误的结果。”
钱市长可以高高在上超越具体事宜说话,林衍却不能。
这样高瞻远瞩的教诲,必须得由林衍自己细化,才能把握准钱老板的态度,就说道:“我这次来您这里,就是想趁您教导我的机会,把信通工作组的一些事,向老板汇报。”
钱云霆说道:“我找你过来,也是这个意思,信通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除了单纯的信贷崩盘导致的安全隐患,是否还有党的领导干部存在违法乱纪的行为。
吴珺同志说,你比她有工作策略,应该比她更深入的了解了内情,也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案,但出于你的顾虑,并没有跟她全部沟通,那你就说说看吧。”
林衍心里一怒,吴珺这个女人,果然是不遗余力的把他往坑里按,竟然都已经在钱市长面前烧过小灶了,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他身上了。
林衍看着一脸泰然从容吃饭的钱市长,心想必须得试探一下了,看看陈君利给他打的电话,以及黄睿涵的行为,钱市长到底知不知道,就字斟句酌的说道:“信通的问题,明面上的欠款数字是九个多亿,目前账面上仅有三千万现金,暗地里,上上下下各级领导干部,贪图高息放在里面的资金也不在少数,目前的登记摸底工作还没有完成。
至于说领导干部违法乱纪问题,这肯定是有的。仅仅上午半天,我最起码接了20个电话,统统是旁侧敲击让我通融,先给他们兑现存款的,还有替曹禹夫妇求情的,这些人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还有直接给我下命令的。”
说到这里,林衍终于看到一直泰然的钱市长神色变了变,就接着说道:“说良心话,领导干部也是人,血汗钱打水漂也会心疼,账面上毕竟还有些资金,我可以接受这样的命令。
问题是,这些有能力先一步拿到钱的人,还有获得照顾的曹禹夫妇得寸进尺怎么办?往后呢?他们会不会提出更离谱的要求,刺激储户闹出更大的事件?那样,我还得一退再退满足他们吗?”
钱云霆沉吟道:“退是肯定不能再退了。不过,进要怎么进,里面有讲究。”
林衍的心跳都加速了,钱市长这么说,仿佛并不反对他接受给他打电话那些上级的指令,那就是说,陈君利或者黄睿涵两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人发的指令他是知道的。
林衍赶紧做出十足的谦虚说道:“恕林衍愚钝,什么讲究,请钱市长指示。”
钱云霆忽然问:“这些情况你和秦书记汇报过没有?”
这个问题很微妙,分寸如果把握不好,容易引起矛盾或者猜忌,林衍赶紧说道:“从我被政府办委派下梅林区担任工作组副组长兼联络员,一直到我被梅林区任命为纪委副书记,信通的所有情况,我只跟政府这边的郭主任做上下级汇报,还有就是上次您召开的那个会议,以及今天您亲自接见我。自始至终,秦书记没有找过我询问情况,我也没资格去跟他汇报情况。”
钱云霆好久没有说话,而是掏出烟,递了一支给林衍道:“来一支?”
林衍赶紧接过,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伸到钱云霆面前,啪的一声打着点了烟,再给自己点了。
钱云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并没有如林衍所想的把态度具体化,依旧延续他一贯的说话风格说道:“做任何一件事,要考虑这么几个要点。
首先,要明白底线在哪里,也就是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其次,心里要有一个标尺,也就是清楚你要到达的目标。第三,要明白避免出现最坏结果,以及达成目标的方法是什么。小林,现在你告诉我,有关这三点,你是怎么想的。”
林衍真是佩服极了这位政府大老板的语言艺术,硬是能够用形而上的法子来引导他自爆底细,这一手太极云手推得出神入化,每句话都像是授意,却又每句话都无迹可寻,他如果一腔热血拍了胸脯,承诺自己能够避开最坏结果,达成皆大欢喜的目标,就彻彻底底被套上枷锁了。
明知道钱市长想听的是什么,却万万不敢迎合,但还不能不回答。
林衍认真思考后说道:“这三点,我都仔细想过了。
其实我认为,根本就没有最坏的结果。原因很简单,信通这么大个烂摊子,十来亿的亏空,若再想挽回来,比登天还难。
我起初是想寻找合适商家引资进来,盘活信通的两处烂尾工程,但这个法子实在太冒险,一旦失去掌控,无论是对于投资商,以及心痛的储户,还是咱们卢平市,抑或是全省,都是巨大损失。我不可能也不敢当这个罪人。
所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目前这个状态,大家都拖下去,拖到上上下下都接受现实,麻木了不闹了,也就平息了。”
钱云霆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彻底打消招商引资盘活信通的想法了?”
林衍诚实的点头:“是的。我有些私人关系,可以跟半岛集团的李总搭上关系,原本我想寻求您的帮助,给信通两处烂尾工程行些方便,然后让李总注资盘活两处工程。
但仔细了解信通的崩盘内情后,我发现曹禹此人能量极大,隐瞒的情况也非常骇人听闻,让我实实在在畏惧了,万一好事变成坏事,既连累了半岛集团,还会导致信通的衍生问题越来越严重,就索性放弃了。”
钱云霆对林衍的放弃不置可否,却说了句:“曹禹这个人,是有点意思。”
林衍茫然的看着钱云霆,但看对方并没有详细解释曹禹的有意思是怎么个意思的意思,想逼出这位大佬的真实立场实在太难,心一横又下猛药说道:“这次的事件,我认真分析过,曹禹可能觉得只要自己硬,政府就不得不软。
可我偏不软,不是我不想软,而是我不能软。一来,这次软了,以后就没机会硬起来。二来,曹禹和咱们市各个层面党政官员的关系太密切,能够获得的特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