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扣宫门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忌,尤其是外臣而非宗亲更是会让人浮想联翩。
大宋的皇宫分内外,外朝到也无所谓毕竟公务往来颇多,但在散班点卯之后便轻易不得返回,否则这皇城规矩岂不是形同虚设,又不是你家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老赵家吸取了五代时的教训,在宫廷门禁上显得极为重视和严苛,就连上至皇帝皇后、下至朝中重臣都要遵循这一制度。
叶安看着高大漆黑的宫门有些发怵,不止一次的回头看向蓝继宗与陈琳,这两货不会是在坑自己吧?
不是他过于小心谨慎,实是大宋的宫禁管理相当严格,甚至根据情节的轻重度和夜扣宫门的所在地处以杖责。
“殿门杖九十,宫门及宫城门杖八十,皇城门杖七十”寻常在府衙杖责六十都能要人性命,但在皇城却都是轻的,且位置离帝王越近刑罚就越重,自己若是没得官家召见而入禁中,那真要被活活打死!
好在陈琳和蓝继宗是带他从拱辰门边上的小角门入宫,从这里进去还不是禁中而是距离东宫稍近些的殿中省,御厨,以及六尚所在。
叶安对皇宫的地形可谓是轻车熟路,否则他一个皇城司提举可不就是白当了?
蓝继宗与陈琳趁着宫门守卫换班之际由宫中内侍以密押登记,此时叶安才发现这些禁军都是皇城司的旧部,几人不敢说话只是冲着叶安抱拳施礼。
叶安长舒一口气但随即皱眉,这些昔日的旧部也算是担了大风险。
“诸于宫城门外若皇城守卫,以非应守卫人冒名自代及代之者,各徒三年”。就算是有正经身份的侍卫,若要互换班也必须经过上头批准才行,否则也得论罪,要是有人前来夜扣宫门,侍卫不经请示便擅自开门,要处三年以上的刑罚,并流放千里。
内侍用了入内内侍省的密押也是在给这些皇城司的禁军背书,看来老陈琳这个皇城司都监在自己走后并没有苛待这些人,算是有点良心。
皇城司的人当值再好不过,最少消息不会从皇城司中泄漏出去,就算是赵祯深夜召见,朝臣们弹劾他的奏疏也能把他给埋了。
但很快叶安便发现路有些不对,蓝继宗与陈琳并不是带着他前往禁中,而是到了只有一墙之隔的资善堂,虽然距离禁中很近但并不犯禁。
对资善堂叶安也非常熟悉,闭着眼睛都知道路该怎么走,这里也是他第一次给赵祯讲学的地方,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
陈彤提着灯笼从殿内出来,瞧见叶安便一个踉跄的快步走来:“叶侯您可来了,官家,官家要治罪娘娘!您快去劝劝吧!”
瞧见叶安不紧不慢的整理身上的公服陈琳都快急的哭出来,连连催促。
叶安看着三人焦急的眼神不满道:“急什么?就在乎这一时三刻?若是连我都慌乱了,你们岂不是更慌乱?”
“行行行!你有宰相气度,能不能快点,别在门口耽搁!”
边上的陈琳忍不住开口,这边都要急的上吊了,你小子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着便让人牙根痒痒。
但其实叶安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赵祯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独处并思考。
眼看也差不多了,叶安便迈步跨入资善堂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让外面等待的几人无奈的缩回了脑袋。
瞧见叶安来了赵祯脸上的愤怒逐渐消失,叶安的理智模样总能给他带来些许平静。
“朕大婚已有七八年了,虽说算不上浓情蜜意,可朕待其并不苛刻,为何她还要这般骄横无礼?以至于派人监视朕的行踪,还要寻到朕的面前惹事生非!”
原本还算冷静的赵祯说着说着便又激动起来,像极了后世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在家和婆娘吵架之后的模样。
“官家觉得皇后是在惹是生非吗?在微臣看来好似从头到尾其并无过错啊!”
赵祯大怒猛然回首看向叶安道:“连你也这么说?监视朕的行踪她没错吗?”
“监视?或许是娘娘有事寻您不得,便派人来找找又或是巧合呢?官家心中还是在为宠幸谁都需告知娘娘而气愤吧!但娘娘乃是大宋的皇后,六宫之首,帝王临幸妃嫔本就需皇后首肯,这是古来不变的规矩,皇后乃帝王正妻,自然有挑选妃嫔侍寝的权利。”
叶安一句话便让赵祯下不来台,这的确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但很多时候并没有人在意,皇后也极少反对所以才被许多皇帝抛之脑后。
赵祯看了看叶安缓缓坐下道:“你的意思是朕不能废皇后?”
叶安摇了摇头:“废后乃国之大事,官家需自己拿主意,并自己承担废后所带来的后果,臣身为天章阁侍制,职责便是给官家提出适当的建议,仅此而已。”
“朕若废后呢?你会如何?”叶安说完赵祯便立刻发问,他倒是要看看叶安是否真心。
叶安在资善堂中微微踱步,就像是当初在给赵祯讲学一般从容开口道:“若官家一心废后,那便将皇后所有的不妥列举并由中书门下行文朝堂文武,如善妒骄横,窥伺圣驾行踪,伤及官家圣体,大婚数年无后,等等诸如此类事无巨细的列举清楚,如此一来百官必会犹豫,而消息也会传出至宫外为天下百姓所议,以舆论之势彻底让皇后在宫中无立足之地,如此再辅以相公的手段,相信废后之事对官家来说轻而易举。”
“可若是如此,朕的颜面何在?天家颜面何在?况……朕与郭氏夫妻多年,并未有过如此想法……只想着让她离开后位而已。”
赵祯终于开始犹豫了,而叶安继续添柴加火道:“只有这样才能在皇后娘娘无过时废其皇后位,否则天下百姓一觉醒来却发现一国之母突然就被废掉,那时候的流言蜚语将更加可怕,不光涉及皇后,甚至会涉及官家,到时您还要面对朝中清流的不断上疏,其众一定会打着“无过废后,帝王失仪”的旗号大肆上疏,官家应该知晓朝中清流们的厉害。”
随着叶安的话音落下,赵祯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见状叶安也合上了中央的碳盆盖子。
“那你倒是说说,有没有能让朕废后,又让朝廷上下皇宫内外平息此事的办法?!”
赵祯算是看明白了,叶安虽然给出了必定能废后的办法,可惜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归根结底他便不想让自己废后!那必须要刁难他一番才行。
谁曾想叶安再次点头道:“有,只需一招便能让废后之事板上钉钉,同时让民间百姓不再议论,但朝堂上的清流臣是真的无能为力。”
“什么办法?!”对于这样的回答赵祯十分吃惊,按照叶安之前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有失体面,现在居然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