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五年十一月,大宋上下还在为皇子诞生而欣喜之时,河东大震,忻、代、并州多地发震,房屋倒塌极多,仅忻州一州死一万九千七百余人,伤五千余人,牲畜砸死五万余头。
自那日开始,河东一带地震连年不断,地方州府官员奏报,地裂泉涌,有的地方喷射黑砂状火苗,一日震四五次,百姓露宿野外,交通阻绝,灾民饥寒交迫。
皇子刚刚降生便有此等天灾,不少人在私下说这是天家德行有亏所致,亦有人揣测皇子降世或有天谴。
好在这是风气开放的大宋,要是在别的朝代这些人已经足够被拉出去咔嚓多少回的了。
但朝中却有些人已经在借用这次机会进行谋划,今日叶安刚刚迈进皇城司的大门,柳永便神神秘秘的拉着他道:“叶侯听说了没有?宋祁、韩琦、苏舜钦、叶清臣、张方平、张观等人纷纷上疏,弘扬己见,抨击时政,要求朝廷改弦更张,除旧法推新法!”
叶安挑了下眉头,这些人几乎都是范仲淹的好友,或是支持改革的拥趸,他们出手也就意味着大宋的改革即将拉开序幕。
“吕相,王相是何表态?”皇城司对朝中动向最是敏感,叶安自然要明白当朝相公的态度,不光吕夷简与王曾,还有其他的参知政事以及计相的态度。
大宋的改革即将拉开序幕,这甚至是这个王朝的革新之时,谁知柳永却苦笑道:“王相公最近不太好,病情有所加重,无暇顾及朝中之事,至于吕相则认为操之过急,眼下国朝虽有弊病,但也不至威胁大体,还需徐徐图之。”
叶安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结果,其实不难猜测,朝中的士大夫皆为文官,遵从礼法,每当天灾**来临,必然是德政有亏,这时候上谏乃是最好的机会,但凡是个稳重的帝王都会采纳一些改革的建议。
而对于赵祯来说,政策的不妥与改革总比别人把灾祸和刚刚出生的皇子联系在一起要来的好。
叶安当然了解赵祯的心思,并不觉得范仲淹的做法是坏事,如今宋祁、韩琦、苏舜钦等人以他马首是瞻,上疏多是自然是为了改革打基础。
只要赵祯松口,那推行改革便并非难事,至于吕夷简,王曾以及张士逊等一众保守派的老臣恐怕是不愿推行改革的。
果然,在公廨中处理公事的叶安很快便收到消息,皇城司的曹吏举着朝廷邸报道:“回禀侯爷,大理评事、监在京店宅务苏舜钦诣匦通疏:“闻河东地大震,历旬不止;孟春之初,雷电暴作。其以为国家阙失,众臣莫敢为陛下言者,唯天丁宁以告陛下。陛下果能霈发明诏,许群臣皆得献言,其初闻之,踊跃欣忭!旬日间颇有言事者,其间岂无切中时病?而未闻朝廷举行,是亦收虚言而不根实效也。窃见纲纪堕败,政化阙失,其事甚众,不可概举,谨条大者二事以闻。一曰正心、二曰择贤……”
叶安从头看到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他的意思。
在奏疏中他建议赵祯以张观为殿中御史中丞,以高若讷为司谏,一个是保守派的臣子,一个是最会保全自己的臣子,没必要重用这两个人啊!
范仲淹当年被贬,欧阳修移书谴责高若讷,而高若讷心中大怒,忿忿不平之下竟然奏贬欧阳修去修陵。
再详细查看苏舜钦的过往才发现,当初高若讷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算是反手给自己的恩人讨官职了?
可苏舜钦乃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时不解便又差人去查,而柳永进屋饮茶,得知叶安的疑惑后却笑道:“高若讷此人可算不得君子,为官多求进,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至于苏舜钦,真君子也,但也太过君子,不善变通之道,恐怕被人利用……”
叶安无奈苦笑:“本以为苏舜钦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柳永过来给叶安添上茶水后小声问到:“以侯爷之见,苏舜钦等人力推官家改革政事可否能成?”
叶安端起茶盏笑眯眯的看向柳永道:“我皇城司可不管这是,本侯只是想知其动态而已,你倒是颇为关心啊!”
柳永老脸一红,尴尬道:“文人多抱负,自是望朝廷推陈出新,改革弊政的。”
叶安将茶盏放下,微微摇头道:“此时来看怕是不成,保守之人太多,且皆为老臣重臣,官家就算有心改革,恐也难以实施。”
这话说到了痛处,柳永无奈点头道:“连叶侯都是这般看,推行新政恐非易事。”
“唯有范仲淹能坐上宰相之位,才能推行新政吧!”叶安只是感慨一句,却是让柳永大为赞同:“侯爷所言极是!范公虽再次被贬,但在官家心中亦知其才干,自然会再度启用!”
叶安挑眉看了一眼柳永,没想到他对范仲淹也是如此推崇,看来老范在朝堂上下的名声可谓是如日高涨,就连贬他出外的吕夷简都赞叹过范仲淹的才干和品行。
两人正说着话,公廨的房门便被人推开,这里是叶安所在的签押房,非要事不得擅闯,并且来的还是守门的门房……
“叶……侯,叶侯……王,王相公……病故了!”不等柳永呵斥,门房便喘息着说出噩耗来。
叶安与柳永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震惊,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王曾居然去世了,若是寻常年景王曾去世也只能算是大宋的一位老臣陨落,可现在又是河东大震,又是王曾病故,以有王朝衰落之景。
何况王曾在朝中的地位同样也不低,他的故去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
叶安急急的出门,无论如何王曾对他也有过提携之恩,再说云中郡侯府与王家之间的关系也不错,这时必要赶紧回家让人准备祭拜之物,同时还需换上素服,素衣、素裳、素冠,一切皆为白麻,表达自己的哀思。
柳永看着行色匆匆的叶安欲言又止,待见他要走了这才干咳一声道:“叶侯留步,你这时候可不能表现的太过急躁,最多只是学生晚辈而已,心丧即可。”
叶安甩了下官服大袖道:“你不懂,这时候我还真得以亲友之礼相待,王家与我家之间的关系并不疏远,王相公与其胞弟于我有提携之恩,点化之功,如今王公离世,我岂能不去?别说是我,便是朝中文武也需前往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