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凉的战报很快便也传到了东京城,裴承文作为凉州府知府事,出兵夺取肃,沙二州必然是要上奏朝廷的。
先斩后奏的行为可以用事发突然来遮掩,但战后若不上奏疏,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就算打了大胜仗但这种行为已经让朝堂上下哗然,但同时也大为欣慰和兴奋,没有什么比在这个节点收到来自边州捷报的消息更为振奋人心的了。
对于裴承文突然发兵党项之事,朝廷上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在这时候扫兴,连最重规矩的御史,台谏也对此举避而不谈。
谁都知道甘凉以凉州府为主,甘州知州尚景孟本就是凉州府人氏,对凉州府的定议绝不会反驳,所以更没有人会去责怪他。
现在的大宋朝堂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给淹没,正当李元昊建国称帝这个档口,大宋夺取了肃州,瓜州,这无疑是对其威信的致命打击,也让天下人看到大宋的雷霆之威是多么的恐怖。
赵祯对甘凉军民官员重赏,赐下的财物不在少数,当然也给了关万山,丁小乙等一众将帅相当丰厚的赏赐,加官进爵自不在话下,但他聪明的无视了某些官员的意见,并没有将他们连同裴承文一起调回东京城。
亲政多年,赵祯自然知晓这么做的意义,可现在动这些人着实不理智,刚刚夺取肃州,瓜州,李元昊必然要回击,否则他必将颜面扫地,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眼下要紧的是保住大宋的胜利,绝不能调回有功之臣。
叶安站在朝堂上一言不发,脸上应付的笑容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浓浓的忧伤,眼看着又要到年节了,甘凉这是向朝廷交出了这几年发展的最好贺礼,但同样也是让他备受内心的谴责。
战争是残酷的,叶安在收到战报后的第一时间也收到了牺牲将士的名单,怀远军战死三百六十二人,西烈军攻伐更甚,战死七百一十二人,这些人都是甘凉的精锐,是培养多年的精兵,每折损一人都是巨大的损失。
即便丁小乙与关万山已经做到了这个时代将领的极限,但叶安还是去信将这两人臭骂了一顿,不必要的折损出现就意味着指挥失误,就意味着战前演习和训练的不足,尤其是丁小乙,为了节省弹药继续进攻瓜州,在攻克沙洲城后对城内残余抵抗进行清扫时居然下令减少火药弹的使用,而是以精锐军卒进行搜查……
能用火药弹解决的事,为何要派人去“趟雷”?
叶安知道他是为了节省火药弹,省下从甘凉补充军需的时间,可如此一来便要用人命去换!
西烈军比怀远军训练更早,老兵更多,器械更精锐,即便是打到玉门关的折损也不会有怀远军大,可拿下瓜州后,折损却已经快要赶上怀远军的两倍了。
问题出在哪?自然是在对沙州的围剿上。
朝会上赵祯很满意,这几年他任由甘凉发展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朝廷从甘凉收来的商税已经接近东京城的一半,这可是国朝商税的大头,堪比整个河东路,而西烈军这支新军也体现了他们的价值,怀远军这个原本归属于边军的存在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宋的新军可用,禁军乃至厢军都能被改造成新军的模样!
细细算来,大宋的军卒不下百万,其中真正能为朝廷所用的却不足四十万,这个数字太过吓人,连他自己刚刚听闻时都不相信,可枢密院的文书做不得假,而王德用更是差点将自己磕死在崇政殿中。
不是他无能,实在是他接手的就是个烂摊子,至于三司使蔡齐更是上奏朝廷军费开销万巨,当实查纠枉,但恰恰是吕夷简在留身奏事时坚决反对。
至于那让人哭笑不得的原因却让赵祯无法反驳,地方上的厢军将领有很多都是恩荫官,靠的就是那点从厢军身上层层剥皮后得到所剩不多的利益,而朝廷拨付的钱财和粮草经过层层剥皮到了军中也所剩无几。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叶安居然秘奏厢军,禁军缺额,吃空饷之事,这事他一个大宋皇帝能不知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彻查下去,多少人会被牵连出来?就算王德用,蔡齐甚至是吕夷简等人也要被追究,那大宋朝的朝堂还不都空了!
好在西北有甘凉,甘凉有西烈军与怀远军,这才让朝廷的脸面好看些,但内心深处,赵祯又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甘凉的兵卒战力远远高于其他边军,至于禁军他自己也知道数十年不曾一战,有多少能与这两支劲军相比……
并且甘凉看似是朝廷派去的官员,可无论裴承文还是尚景孟几乎都是甘凉的本地人,这于情于法皆是不合,但朝廷却毫无办法,眼下人家立了大功,岂能玩明升暗降那一套?
而叶安看似人在东京城,可甘凉的一切都难以逾越他,据说三司的官曹居然要向他询问可否查阅普惠商号的账册后,才敢核对甘凉的商税,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想到这些,赵祯便将要拳头攥紧,他一边担心叶安在西北的势力太过庞大,一边又担心自己逼迫太紧会失去这个不断强大的所在。
眼看着朝会散去,所有人都是一脸轻松的离开,赵祯便不由得暗叹这些人不知自己的烦心事,踱步前往后宫,也只有看到儿子的小脸他才觉得那是人世间最开心的事。
后苑之中,曹婉正抱着小皇子在看雪景,昨日一场大雪至后半夜便停了,但鹅毛般的雪花却将要整个东京城染白,这种短而急促的大雪对农人来说是最好的,雪会在土地里慢慢的融化掉,却不会造成大的灾害。
从内侍手中结果丝棉的锦袍给曹婉和孩子披上,赵祯微笑着说道:“化雪天寒,带着孩子出来看雪莫要着了风寒才好。”
曹婉紧了紧锦袍又将孩子交给宫人道:“瑞雪兆丰年,咱们也让“最新来”沾沾喜气才是,云中郡侯家的小子这般年纪时也被秦慕慕抱着入宫的,那年冬日臣妾瞧见叶麟那红扑扑的小脸在雪地上,心头便是欢喜的不行……也想为官家生个皇嗣享受天伦,可惜……”
不等曹婉将话说完,赵祯便揽过她的肩膀道:“这事与你无关,无论翰林御医还是民间圣手都瞧过了,虽说有些宫寒但却并不严重,用些经温汤便好,连阳城县君也说要多欣喜,少哀愁嘞!朕这些日子疲乏的紧,冷落皇后了。”
曹婉依偎在赵祯的怀中,这些年来两人寻了不少办法,可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东京城中却是流言蜚语,更有甚者还有诰命夫人在私下说她是不会下蛋的凤凰,这些让曹婉备受压力。
虽说“最新来”名义上也是自己的皇嗣,可谁不知他的生母乃是苗氏,自己可不是章献明肃太后,从苗氏怀孕那天起,整个朝堂便都知晓了。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天给自己一个真正的孩子,以其嫡长子的身份定然能成为太子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