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锴的基友团里,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羊肉摊主赢健,好像有着相当不平凡的人生。
江湖八卦传闻,此人有一个神秘的豪门、据说还黑白两道通吃的大美人对象儿。
基友团曾多次采访过这位“黑|帮大佬的卖肉情人”,有没有遇上过“我给你五百万,你马上离开我儿子”的经典桥段。
“一直都特别想有来着。”
“……”
“真的,”赢健举着肉串,远目,“谁好心给我五百万,我马上卷款跑路,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一秒不耽搁。”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遇上那样贴心懂事的准婆婆。
倒不是准婆婆大人抠门。主要准是婆婆也很苦逼。说到这一小段插曲,这就不得不说赢健和那位阎王爷般的美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了。
想当年,赢健老爸退休后去跳广场舞,跟一位风韵犹存的大妈双双看对了眼。
老头儿也单身了十好几年,拉扯一个儿子长大不容易,赢健并不反对他搞第二春。
问题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妈的亲儿子竟会带着一群黑衣人堵了他爸,在瑟瑟发抖的小老头跟前摔下一箱钞票。
【给你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妈!】
没错。有此殊荣,得以经历支票打脸狗血剧情的人是他爸,不是他!
至于后来上演的那段中老年夕阳红私奔佳话,以及他作为儿子被黑恶势力报复,吃干抹净的苦逼剧情……
说多了都是泪。
访问完大佬床上的卖肉壮丁,大家交流意见时,纷纷表示羡慕。
如此刺激人生,做梦都想体验上那么一次
“谢谢阿姨!”
“好的阿姨,没问题阿姨!”
“阿姨五百万太多了。我八折四百万就行,谢谢惠顾,好再来!”
以上台词,纪锴对着镜子瞧着里面自己那张满是王霸之气的帅脸,觉得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用到了。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那天他黑色风衣下罩着一身运动装,锁了小别墅的门正打算去健身房,果断被门口光秃秃的枫树下一排黑色豪车墨镜保镖的大排场堵了个严严实实。
纪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暗暗有些兴奋。
老子今天也是勾引有钱人家儿子的小妖孽,这辈子值了。
……
“坐吧。”
黎未都的爸爸,除了身高也很高外,并没有什么和黎未都特别相似的地方。
与他儿子那清冷寡淡、气质型的耐看不一样。老爷子生着十分立体的西式五官,眉间深深两抹沟壑,想必年轻时是非常惊艳的帅哥。
可惜现在老了,又略有些过于严肃,整个儿看起来倒像是一棵沧桑又阴森的老树。
黎未都经常性也严肃,也深沉。
但眼底始终是清澈而柔软的。不像眼前这个人,心大概已经被多年的风霜世故摧残得挺硬,戾气已经遮不住,生生挂在脸上,藏在老花镜下。
“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
那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有泉有花、富丽堂皇的大庄园。车子光开上去就开了十几分钟,开进大门又蜿蜒走了好一阵子。
纪锴早就知道黎未都是个超级富二代,所以一路云淡风轻,并没有被震惊到。直到进了屋子,愣愣盯着黎父背后那三层楼高的墙,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女人旧照片。
是一个单眼皮、细长眼的清秀女子正在跳芭蕾。
那张脸实在熟悉,纪锴总算知道黎未都像谁了!
“没错,那就是未都的妈妈,是不是特别漂亮?”
“她叫洛蕊,‘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洛蕊。是我的初恋,也是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黎父摇头微笑,目露怀念的样子,总算少了几分凌厉。
“只可惜,我这个人啊,不知道轻重缓急。年轻时候天天忙着创业,忽略了她的感受。唉,后来后悔也晚了,她不在了,未都也因为这事怨恨我,不肯原谅我。”
女仆送上红茶和小饼干,黎父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说他这些年创下如此大家大业何等的不容易,感叹儿子不理解他、这些年父子反目让他多心寒头疼。
“那个叫叶氤的,未都跟他早就该断了。像纪教授你这样的多好,高材生又年轻有为,跟我们未都特别相配。”
“……”
“呵呵,对不起啊,叔叔稍微调查了你一下的背景。”
纪锴心里直呼真不愧是亲父子!
你“稍微”调查了我一下,你儿子“稍微”跟踪了我一下。
算了。明知道祖传脑回路怪怪的却偏要喜欢,怪谁?
“未都那孩子啊,性子也跟他妈一样又倔又犟,从小就不让人少操心。”
“身体不好,又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啊,真都要靠纪教授你费心了,我唯一的宝贝儿子,就托付给你了,拜托了!”
……真的。
要不是见过白阿姨,听她吐槽过这位老帅哥伤不起的艳情史。
要不是黎未都对于父亲的话题从来只字不提。
要不是很久以前朱凌那句让人怎么也忘不掉的“你爸在外面玩女人后,失手打死了你妈”。
被豪门家长轻易认可,还被各种吹捧,就连纪锴一向头脑清醒,恐怕也难免飘飘然要上当。
送他出门时,黎父满是纹轮的手握住纪锴,目光慈祥中带着些落寞:“纪教授,再拜托你一件事,你……劝劝未都吧,看看今年能不能回家过个年。”
“我一把年纪了,孤寡老人一个人守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实在是,唉……”
车子远行,黎父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孤零零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
……
“纪锴,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就是个骗子。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你不要听!不要相信!”
肩窝被撞得有点疼,身体被紧紧抱住,黎未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轻轻的抚摸下,才恢复了如常的喘息。
声音从颈侧闷闷传来:“你只相信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你要站在我这边!不可以被他骗!你要是相信他,帮他一起怪我,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黎未都自己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愣。
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这么能撒娇的人。明明以前什么事都是一个人撑,就算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这种话也从没说出口过。
父亲蛊惑、操控人心的能力是一流的。
学生时代周围的同学们乃至同学家长,个个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每天烦不胜烦地各种“好心”规劝他、不断把他的一举一动刺探汇报。
就连叶氤,知道那个大宅子里所有隐秘故事的叶氤,都一度被黎父装可怜的、装孤苦无依、悲叹愁苦模样所蒙蔽。
“发生了那种事了,谁都不想的。我想叔叔他……一定也很痛苦,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未都,你真的就不听一听他的解释吗?”
黎未都不听。
那根本不是解释,只是无耻的狡辩和颠倒黑白,他一辈子也不会信。
如今,那个人又可恶地瞄上了他的熊宝宝。
黎未都是真的怕了。
好不容易有了能抱着安心入睡的那个人,如果也被那个人蛊惑、也被他骗走……
人好像永远是这样。
越在乎什么,越患得患失,最后反而越容易被那样东西伤害到。
所以,纪锴一直都非常小心注意着。尤其是黎未都这种敏感、脆弱,被棉花针刺了都会疼上好久的人。
他可一点点都不想在残破的小木偶身上再添伤痕。
而且你看,我跟你在一起,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都不能为你做什么,那么至少有一点可以做到,就是绝对不让你难过。
“未都未都。我保证,我只信你。他说什么都没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他是骗子,那他就是骗子。
你说不存在误会,就不存在误会。
“……”黎未都眼眶发酸,紧紧抱着他的熊宝宝。
好软,好结实,好温暖。
即使什么都没问,他也说会相信他。好幸福好幸运。
“朱凌……也是个骗子。”
纪锴:“?”
怎么突然话题就转朱凌身上了?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特别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总跟我作对,而是因为他可以做到看着人的眼睛,光明正大地撒谎!”
是,纪锴承认,朱凌确实天生有撒谎方面的高级技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
黎总的憋气鱼脸。
“……那天,我看到了。”
“嗯?”
“你跟朱凌在茶饮店里约见面!你还对他笑!”
纪锴吓了一跳,啥时候约见面了?“哦哦,那次啊。只是刚好碰到了而已,我发誓我没笑!”
黎未都咬了咬嘴唇,低声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以后不准碰到!”
这……好像有点难以操作吧,纪锴努力思考正确的处理方法:“这样吧,以后万一不小心在街上遇到他,我一定立刻给你打电话。开免提,都让你听着,嗯?”
黎未都一瞬间心满意足。
半晌,又有点惭愧:“我是不是……管的特别多。”
是不是像叶氤说的那样,让人喘不过气。
“是多。”
“!!”QAQ
“不过,我挺喜欢被人管着的。好久都没人管过我了,能被人管着挺好的。”
就算只是安慰也好,心脏也已经填得慢慢的了。黎未都紧绷的身子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缓缓伸展双臂,环住纪锴的腰身。
咦?
“你、你好像比之前……”
腰部的肌肉好像全回来了,甚至,比走之前更弹、更好摸了!
腹肌的纵深也加沟了。啊~好像是在摸一盘奶油!
“你发现啦?”健身卓有成效,纪锴很是得意。
毫不客气地拿过他的手继续往下摸,再往下摸。
黎未都跟他拗,指间仿佛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瞬间缩回发烫。双唇抖个不停,整个胃里不断忽扇忽扇。
“刚才明明都说了……还要再等等!”
“噗,”纪锴笑了,“不逗你了。”
把人的手放回自己腰上,双手揽了过去抱住。
“未都,其实你家里的事,白阿姨跟我说过一点。”
“但也就只有一点。有时间的话,你可以都说给我听。”
“不是什么好故事,”黎未都垂眸,“我怕你听了会不舒服。”
“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点点的、慢慢说。”
慢慢说吧。拎起一只凉冰冰的腿,往暖乎乎的身上一丢。
老子燥成这样都愿意等你,人生根本无所畏惧。
“……”黎未都眼中微明闪动了几次。
父亲疑似杀人犯,母亲疑似神经病,我好像也脑子有问题。
真的全说出来,是个人都会被吓跑的吧。
可是为什么,听了他的安慰,像这样被他紧紧抱着,却觉得好安心。觉得就算是神经病,熊宝宝也会努力接受,会陪着抱着,会留在身边。
……我果然是病的不轻。
……
……
“朱凌,朱凌!准备热身,该你上场了!”
经纪人桐姐很无奈,某卫视大型圣诞前夜晚会,还算是蛮重要的现场。
这小朱凌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魂不守舍了?
朱凌也不想关键时刻不在状态。
但有时候,有些压抑住的东西突然决堤袭来,真的像是大海上的狂浪打下来一样分分钟让人找不到北。
刚才,通讯软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示掉线了。
以前都是自动登录的,现在需要重新输入密码。
密码是拼音。纪锴and朱凌1225。
……
当年,领证的日子是夏天,求婚的日子是冬天。
12月25日,白色的圣诞节,纪锴给他买了一枚他一直都想要的奢侈品牌戒指。
他又高兴,又傲娇:“送我戒指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朱凌后来好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别人的求婚有鲜花玫瑰满地蜡烛,他就雪景、别人家的彩灯圣诞树外加一枚戒指,连句像样的情话,连个浪漫的表示都没有。
更伤不起的是,那个牌子的戒指虽然贵,设计也独特,材质却是不锈钢的。
一枚不锈钢的戒指,就把他下半辈子套牢了。呜。
曾经甜蜜的回忆涌上来,果断全部变成了酸楚。他突然开始发疯般地想念那枚戒指。
他是猪脑子,好像把它落在了家里,没有把它带走。
……
在通讯软件里翻了几圈,没有翻到那只熟悉的熊宝宝头像。
不,不可能吧?
朱凌脸都发白了,纪锴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至于一言不发就把他拉黑的吧?
卧槽!该不会是戚扬搞的鬼,让他把自己删了?
他们两个,现在正在一起么?
朱凌参演的这台晚会,原本请了戚扬来压轴,但戚扬推了没有来。
据说节目组收到的回复是——“我要和达令过圣诞。”
该不会真的是正在、正在跟他的熊宝宝过圣诞?
……
与国内没有时差的俄罗斯,贝加尔湖奥利洪岛。
温馨的小木屋里放了一颗小小的松树,挂满彩球满是圣诞的气氛,整座岛屿也沉浸在烟花和圣诞彩灯之下。
“为什么是‘AAAAA黎总’?”
纪锴洗过澡出来,水珠正沿着腹肌的形状往下掉。黎未都光明正大趴在床上玩他手机。
喂……
算了算了,忍。超没安全感的跟踪狂、窥屏狂一类的属性,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纪锴坐到他身边,指着那一串“AAAAA黎总”:“因为很像你的脸。”
“我的脸?”
“因为在我眼里,你差不多就长这样吧。”纪锴打出一个=A=的颜文字。
“我不长那样!”黎总不开心了。
其实,AAAAA是因为A排在最上面,那样一来,你就成了我手机通讯录里面联系人的第一位了。
这么简单都想不到。
“我早就想问了,你这头像还真可爱。谁给你画的?”
黎未都特别喜欢那个小熊头像,总觉得特别传神,和纪锴好像。之前照顾住院的他,每天去左研家厨房做饭时,脑子里跳跃的都是头像里那只熊宝宝萌脸,还有各种妄想版本的花式投喂。
纪锴:“呵呵,您老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对呀,老子当初和雷南雨通电话讨论和小妖精有一样头像的时候,你不是在场么?
结果您老从头到尾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
“换、掉!”
“但是,换啥好呢?”
“换什么都行,戚扬他们头像都用本人的脸,你也用自己的照片不就好了?”
“我手机里没特别满意的自拍。”
黎未都分分钟拿起手机:“我给你拍,就现在!”
“现在?现在不行吧?咱俩昨晚聊到大半夜,白天又在外头逛一整天了,我刚才看镜子满眼都是血丝了,黑眼圈也重。”
“重什么重!我看挺帅的。来,笑!”
“……”
“笑啊?”
“嘻嘻。”
“正常笑!脸不要僵,就平常那样笑啊!”
“……”
黎未都:“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黎总讲笑话,想想那情景就觉得好好笑哈哈哈。
呃,怎么脸黑了。
原来刚才那句不是笑话本体么?
快门轻响,黎未都拿起手机看了看:“还不错,挺好的,等我给你剪成头像适用尺寸。”
不不不,纪锴想阻止。老子对自拍头像的要求很高的!起码也让我P一下……
修长的手指点啊点,很快:“看,好了。”
……完全不像是在昏暗的小木屋夜拍的。
身后明明是圣诞树的彩灯,却被拍得好像背对着灿烂的霓虹。至于那个笑容……简直是巨大的骗局。
纪锴很确定刚才自己只是在笑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但为什么拍出来,却好像眼里带着璀璨的光、又温柔地在望着什么异常珍惜的东西。
“我拍照技术不错对不对?”
黎未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纪锴:“明明是你拍的对象本身长得好,怎么拍都帅。”
最近,纪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他都见怪不怪了。
朱凌的手在颤抖。
他找到熊宝宝了,熊宝宝的头像换了。
刚才是一片空白,很快换上了一张笑脸。
那笑容让人看得心里一滞,到底是在看谁?他、他真的有新男友了?
那个样子绝不可能是在看戚扬,他眼光没有那么差,谁他妈看戚扬能看得露出那样极尽温柔的眼神?
签名也换了。
简短的三个字。
“他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