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天子于麟德殿大宴群臣,欢度重阳佳节。
教坊所有乐伎都憋足了劲头,要在这一天展示自己炉火纯青的绝艺,连一向散漫的元真娘子都提起精神,围着弟子们忙前忙后,不敢有一丝懈怠。
教坊使进点完毕,喜气洋洋地回来报信,果然《朝云引》已被天子点中,晁灵云与一群师姊妹得到消息,激动得瞬间欢呼起来。
元真除了照应弟子们,还得表演自己的双剑舞《裴将军满堂势》,一时自顾不暇,只能叮嘱宝珞督促弟子们尽快换上舞衣,为登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就在元真进入麟德殿献艺时,身穿舞衣的晁灵云与宝珞正待在供乐伎使用的偏殿里,对一会儿跳《朝云引》要用的刀具做最后的检查。这时略显拥挤的偏殿一隅,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在四周乱哄哄的劝阻声下,一名女子的哭泣伴着另一名女子的咒骂,骚动声愈演愈烈,同时距离她们也越来越近。
待到那声音距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遥时,晁灵云不禁停下手中的活计,抱怨道:“那边是怎么回事?闹成这样教坊使也不管管?”
“肯定是管不了呗。”宝珞连头都懒得抬,继续检查手头的一排弯刀,不耐烦地嘀咕,“也不知闹腾的人是谁,估计来头不小。”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突然闪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晁灵云与宝珞冲过来,险些撞倒了她们放刀具的桌案。
姊妹二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用手稳住桌子,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冒冒失失撞向她们的人竟是翠翘。
没等晁灵云她们反应过来,云容娘子竟也从人群中现身,手里握着一根洞箫,瞪着泣不成声的翠翘怒骂:“死丫头,还敢跑!看我今天不将你打死!”
晁灵云顿时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宝珞便已挡在翠翘身前,冷笑着质问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娘子难道不知道吗?你这脾气发得也太不是时候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教训弟子有理,能不能别把人撵得到处跑?若是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谁担待的起?”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晁灵云自豪地望着宝珞,对自己这个师姊钦佩不已。
云容娘子被宝珞一席话气得火冒三丈,瞪着她怒斥:“元真的弟子果然个个牙尖嘴利,难怪能在背地里挑唆我的弟子,让她竟敢和我作对。”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宝珞不卑不亢地与云容对视,反驳她,“我们的师父平日醉心舞蹈、与世无争,我们做弟子的也一向谨言慎行,唯恐辱没了师父的好名声。挑唆你弟子的人到底姓甚名谁,麻烦你说清楚。”
“还能有谁?”云容用手中洞箫指住晁灵云,厉声道,“就是她挑唆翠翘,说我嫉贤妒能,让翠翘有了委屈就去投靠她。”
宝珞压根不信,扭头望向晁灵云,摇了摇头:“不可能,这要是真的,也太荒谬了。”
晁灵云愧疚地望着宝珞,努力为自己解释:“我与翠翘的确私下说过几句话,但那绝不是挑唆,只是出于同情安慰她的话。”
“同情?安慰?”宝珞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简直要捶胸顿足——都怪她和师父将师妹保护得太好,让她不识人心险恶,也不识奸人嘴脸。
如果连翠翘都值得同情,这世间就没有不可怜的人了!这绝对是一场苦肉计啊!
“都承认私下有往来了,还敢说没有恶意?她分明就是在耍离间计!”云容怒不可遏,扬起手中洞箫,不由分说地向晁灵云打去。
猝不及防间,晁灵云刚想拔出弯刀抵御,就看见翠翘已经闪电般扑到她面前,生生替她挨下了这一棒。
只听“啪”的一声,二指粗的竹制洞箫重重击在翠翘背上,应声而裂。
电光石火间的变故令晁灵云措手不及,她只能扶住翠翘摇摇欲坠的身体,听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后感觉到肩头一热,有温热粘腻的液体落在她的肩上,并且顺着她光滑的皮肤往下流淌。
晁灵云低头一看,自己的抹胸已被鲜血染红,从肩头到胸前的肌肤上更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还让她怎么跳舞?一系列变故来得太快,让晁灵云目瞪口呆,脑中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宝珞大惊失色,高声嚷道:“备用的舞衣呢!”
被吓呆的弟子们火速回神,立刻跑到箱笼边,哪知一打开存放备用舞衣的衣箱,才发现一整箱衣物尽数汪在水里,竟不知何时被人动了手脚。
“这是声东击西,我们着了她的道了!”宝珞瞬间反应过来,转身瞪着云容与翠翘,目眦欲裂,“你们别走!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谁知道你们得罪了谁,别嫁祸给我。”云容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又教训自己低头垂泪的弟子,“瞧瞧吧,你对人一片真心,好心替人受过,又能得到什么?”
这时四周围观的人也觉得翠翘为晁灵云挡了一棒,虽吐血将她的舞衣弄脏,也是情有可原,纷纷劝道:“王娘子先少说两句吧,毕竟人命要紧,快请太医来看看!云容娘子你也真是,你与元真有过节,何苦拿小辈们出气?反倒害你自己的弟子受了重伤,年纪轻轻就这般吐血,恐怕往后人也不中用了,这还不是你自己吃亏?”
“你们一个个倒是会说大道理,这眼看就要登场了,谁还我们公道!”宝珞急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说的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反倒让众人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云容趁乱拽起翠翘,打算回自己的地盘去。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闷不吭声的晁灵云却忽然冲到翠翘面前,一只手按住她的腮帮狠狠一捏,强迫她张开嘴,另一只手却将两根手指塞进她嘴里,搅动摸索。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晁灵云面不改色,须臾,竟从翠翘嘴里掏出了一只血糊糊的鱼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