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绝的笑容让马元贽一愣,随即便听见站在不远处的李怡高喝一声:“将军小心!”
电光火石间,马元贽一刀捅进少年胸膛,却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只能看见一枚袖箭的尾端露在小腹外,血花正像覆水一般在衣服上迅速洇开。
这便是少年的最后一招。
马元贽喘着粗气,愤然抽出长刀,看着少年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很快便断了气。
“这小儿,阴险得很……”他捂紧小腹,背靠着墙壁缓缓往下滑,李怡已经疾步上前将他扶住。
“快上马车,我送将军回军营。”
“不成。”马元贽拒绝李怡,咬着牙道,“我乘着你的马车回军营,辛苦设下的计划就要泡汤。”
李怡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也只能妥协:“好,我在务本坊有一处僻静的宅子,先送将军过去,治伤要紧。”
马元贽点点头,由李怡搀扶着登上马车,吩咐剩余的士兵留下料理后事。
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李怡让王宗实先去务本坊请郎中,在放下车帘之前,隐约看见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在小巷中拖拽少年们的尸体,如对待牲畜般随意。
马元贽捂着伤口靠在车厢里,见李怡看得出神,忍着痛发出一声哂笑:“殿下没见过杀人?”
李怡回过神,放下车帘,低声道:“并不是……”
“殿下要走的路,长着呢,”马元贽仰着头,气喘吁吁道,“这条路,是白骨铺就,一步行差踏错,就成了后来人垫脚的残渣。”
李怡目光闪动,藏在心底的隐秘记忆再度被触痛,低下头黯然道:“受教了。”
夜幕降临,禁苑鹰坊之中,仇士良与李瀍讨论着如何熬鹰,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一名看鹰人匆匆来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殿下、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看鹰人跪在地上,将一根沾着血迹的布条呈上,“这是刚刚从‘青电’爪下取到的血书。”
仇士良脸色一变,连忙接过布条打开,扫了一眼便递给李瀍过目:“青电是罗十郎的鹰,这小子被我派到荐福寺附近盯梢,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瀍辨认着布条上颜色发黯的血迹,喃喃念出声音:“神策军……莫非光王就是与神策军有勾结?”
“光王若是与神策军有交情,那可就麻烦了。”仇士良与李瀍对视,半信半疑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哑巴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李瀍冷笑,“他的能耐可不小,光是靠着安排佛事法会,就结交了不少人。”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回想起了一件事,“去年他替西川监军王践言安排了一场超度佛事,两人相谈甚欢,如今王践言已经升了枢密使,这血书里写的神策军,会不会说的就是他?”
“王践言?”仇士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像,这人一向愚忠得很,不可能背叛圣上,结交光王。”
李瀍顺着一条藤子往上摸,又问:“那马元贽呢?”
“马元贽这个人沉溺玩乐,又被他义父管着,恐怕没这份野心。”仇士良依旧摇头,同时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暗示李瀍,“神策军里野心勃勃的人,都在右边。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罗十郎,不管是死是活,总归能再找到些线索。”
“你说得有理,毕竟这没头没脑的神策军三个字,实在说明不了太多。”李瀍附和,一想到李怡可能已经勾搭到了强劲的神策右军,心中就格外烦躁。
正在二人对谈时,户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瞪着仇士良问:“外头是什么人在叫?”
“听声音,是罗十郎的哥哥罗九郎。”仇士良回答,“他们兄弟俩感情极为深厚,罗十郎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但青电带了血书回来,连外行人都不难猜到结果,罗九郎此刻一定是痛不欲生。”
“罗九郎,罗十郎……这兄弟两个,聪明伶俐,性子也好,可惜了。”李瀍与他们经常一起打猎,想到这一对形影不离的兄弟折了一个,十分惋惜,“从前我都没留意过,他们兄弟十个,前头八个呢?”
“那八个自然是在老家做正经的营生。”仇士良笑道,“哪有人家把男丁都送来做宦官,断了祖宗香火的?”
李瀍笑笑,起身往外走:“听着哭得怪瘆人的,我先回去,你有了消息再去找我。”
此时务本坊中,郎中取出袖箭,替马元贽包扎好伤口,又洗了手写好药方,这才收拾起药箱,千恩万谢地从李怡手中接过诊金:“多谢郎君厚赐,这位将军身体底子好,只要注意伤口护理,好好休养,以后不会有大碍。”
李怡点点头,叮嘱他:“务必保密。”
“郎君放心,小人哪敢乱说。”
郎中离开后,李怡将药方交给王宗实,命他赶紧按方抓药,煎好药汤送来。仔细交代完,他才回到马元贽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将军感觉如何?大夫说这几天最好静养,免得伤口裂开。”
“还是算了,先确保计划顺利,天一亮我就走。”马元贽嘴上逞强,脸色却白得像死灰,“这点疼倒不打紧,就是误事,但愿后续别出差池,否则岂不是白白连累了殿下。”
“将军别说见外的话,是我自己想为扳倒王守澄尽一份心。何况被五坊小儿盯梢,暴露是迟早的事,无非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倒不如将计就计,与将军一同设局迷惑敌人。”
马元贽嘴角微弯,与李怡深深对视:“殿下深明大义,下官感激涕零,他日一定肝脑涂地,报效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