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王遇刺身受重伤,前来急救的太医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结果刚跨出房门就被晁灵云堵住,急得他也顾不得礼数,擦着汗道:“下官全力救治光王,绝不敢有一丝懈怠,请娘子放心。娘子如今快要临盆,还请保重玉体。”
“他的伤势如何,人可清醒?”晁灵云对太医的话置若罔闻,执拗地追问。
“下官已将弩-箭取出,创口也已经清理包扎好了。只是光王失血过多,目前还在昏迷,”太医话音未落,晁灵云的脸色立刻一片煞白,吓得他赶紧又说,“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光王毕竟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只要身体不发热,伤势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一直陪在晁灵云身边的绛真也帮着劝:“太医已经尽力,你守在门外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先回房好好休息,也免得光王伤还没好,你这里又添乱。”
晁灵云目光一转,蒙着泪的双眼紧紧盯住绛真,让她心底一慌。
“走,我先扶你回房。”绛真怕她失去理智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扶着她胳膊的手暗中添了点力气,低声提醒,“我们回房再说。”
晁灵云猛一下挣开了她的手,托着肚子往房中走:“我要去看看他。”
从接到李怡遇刺的消息开始,她的肚子就开始疼,到了现在疼痛已是一阵紧过一阵,肚皮表面也绷得像石头一样硬。她生怕被旁人知道,自己就要被撵回房中躺着,因此一直忍着不说,只用双手托着沉重的肚子,借此分担些那坠铅似的绞痛。
先前太医在房中为李怡疗伤,除了晁灵云,王宗实和吴青湘也守在门外。方才王宗实早就趁着太医说话时,闪进房中看人去了,倒是吴青湘的反应比往日慢了一拍,看见晁灵云进房才跟着迈开步子,虽然与旁人一样沉着脸,却频频走神有些反常。
晁灵云步履不稳地走进卧房,看见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李怡,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哽咽着唤了一声:“十三郎……”
她盼着自己这一声能唤醒李怡,然而躺在她面前的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再也不能如往日一样笑着给她回应。
“十三郎,你千万不能有事,”她握住李怡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抽泣着说,“我们的孩子就要生了,你说好要第一个抱抱他的,你不能食言……”
站在一旁的王宗实听见她的话,顿时无法自持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是小人无能,没能为殿下挡住那一箭,小人没脸活着,小人该死!”
晁灵云听到他的哭诉,一股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她收住眼泪,冷冷问一直在房中打下手的侍儿:“从光王身上取下来的那支箭,在哪里?”
侍儿立刻取来托盘,呈给晁灵云过目。
看着盘中与前次遇刺时一模一样的弩-箭,晁灵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血迹斑斑的箭矢,“啪”一声折成两半:“卑鄙小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的同时,肚皮又是一阵发紧,腹中胎儿用力翻腾,像拽着她的五脏六腑搅动一般,顶住了她的心口。
晁灵云呼吸一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料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她便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下身,瞬间浸湿了小衣。
这状况前些天女医再三叮嘱过,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羊水破了,顿时慌了神,抱着肚子喊:“我要生了。”
同屋的王宗实和绛真立刻脸色大变,一边扶起晁灵云送她回房,一边指挥侍儿:“快去请女医!”
卧房里顷刻间忙成一团,只有吴青湘站在角落里静静旁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得房门,王宗实又张罗着让人去抬肩舆来,晁灵云见他兴师动众,抽着气小声道:“我没事,才这几步路,走走就到。”
“我的娘娘,你肚子里的可是小嗣王,求你保重些吧。”
晁灵云刚闹腾得破了羊水,自知理亏,加上腹痛加剧,不但腿脚发软,连身上都开始一阵阵地冒虚汗,只好乖乖让人抬回了房。
在此过程中,绛真一直陪在她身边,在接生的女医赶来前,姊妹二人四目相对,绛真一直都清楚晁灵云眼中的怀疑与怨憎,于是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光王遇刺我不知情,大人和颍王从没露过这个意思,你相信我。”
晁灵云疼得满头冷汗,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无法自控地发出呻-吟。分娩的阵痛比她受过的最重的刀伤还要疼得多,很快她的世界里就会只剩下疼痛。
在神智涣散前,她睁大双眼,黝黑的眼珠灼灼盯着绛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阿姊,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满屋子的人,只有绛真知道她这句话中真正的意思。眼看着晁灵云的身体挣扎在分娩的剧痛里,而她的心灵却更想挣脱另一张罗网,绛真忍不住眼眶一红,心疼地直掉眼泪:“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胡思乱想,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敷衍晁灵云,也知道晁灵云一定很早就有了逃离的心思——这心思不仅是胡思乱想,更是痴心妄想,她清醒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更加没法帮她。
早在作为棋子登上棋盘的那一天,她就已经觉悟,这辈子除非主人高抬贵手,或者有外力掀翻整个棋局,一颗棋子想要自己出局,几乎难如登天。
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会凭恩德招徕贤能,你可千万别为了儿女情长做傻事。绛真抹着眼泪,在心中默默乞求。
为晁灵云接生的女医恰在此时赶到,绛真顺势退让到卧房外,与王宗实等人一并等候消息。
女人的头一胎总是很难生,偏偏李怡眼下又是重伤昏迷,王宗实必须顾着两头,忙得是焦头烂额。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厢晁灵云痛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是没能生出来,另一厢李怡不但没清醒,体温还在逐渐升高。
“光王的伤势恐怕不妙。”太医替李怡搭过脉,低声对王宗实道,“下官先为光王开服药,如果明日还是高热不退,病情可就凶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