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时候,寿安堂内。
屋内烛火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显出几分暖意来。
盛家老太太端坐在榻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之人,脸上满是和蔼与怜爱。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自然是老太太最疼爱的贴心小棉袄,盛小六——盛明兰。
明兰此时正坐在榻旁的一张小圆凳上,轻轻地替祖母捶着腿。
老太太一边享受着孙女的服侍,一边笑着对旁边侍立的房妈妈道:“你看看,有人啊,特意来献殷勤喽!”
房妈妈闻言,只是捂嘴轻笑,并未作答。
明兰听了祖母的打趣,也不羞恼,继续保持着捶腿的节奏,嘴里轻声道:
“祖母,明兰对您不一直都是殷勤得很吗,哪来特意一说。要说特意,祖母才是特意冤枉我呢!”
老太太绽开笑容,对房妈妈道:“哎呦,你看看,还委屈上了。”
她目光又转向明兰,玩味道:“明丫头,那你说说,当初为什么要从我这寿安堂搬出去,把我个老太婆孤零零地扔下?”
明兰见状,腿也不捶了,站起身来就往祖母怀里钻去,腻腻歪歪地蹭来蹭去。
老太太被她逗得喜笑颜开,一时之间,整个寿安堂内都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房妈妈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十分欣慰。
她跟随老太太多年,自然明白,老太太并不是真要怪罪明兰,只是与她逗趣罢了。有明兰常来看望,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真个埋怨。
祖孙俩打闹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正了正脸色道:“好了,别闹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
明兰抱住祖母的一条手臂不撒手,轻轻依偎着,嘴里喃喃道:
“祖母,明兰心里始终都记得您的好。当初要不是您护着,我又岂能健健康康,安安生生地长大成人?
先前要搬出寿安堂,那是因为小七忙着科举,衣食住行难免疏漏,我怕手下人办不好,就想着就近照顾他。
如今小七做了官,又出了京,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再也不需要我照顾。这不,明兰就来报答您的恩情啦!”
老太太听完明兰一通表白,以她的养气功夫,竟也差点绷不住,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老太太这辈子,无儿无女,孤苦一生。临老临老了,却有这样贴心孝顺的好儿孙,老太太只觉得,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
老太太努力噙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笑骂道:“怎么,你还想赖在我身上一辈子?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恐怕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喽!”
明兰挽着祖母臂膀的手拉得更紧,轻声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明兰就是要在祖母跟前服侍一辈子,哪里都不去!”
老太太知道,明兰所言不过是因为与自己感情深厚,闺女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老太太虽疼惜这个懂事的孙女,但也不想把她绑在身边。找户好人家,让明兰下半辈子安稳幸福,这才是正理。
只不过,此情此景,老太太也不想深谈此事,便笑着接话:“好好好,咱们一老一小,永远都不分开……”
“嗯,永远都不分开。”明兰的小脑袋紧紧贴着祖母,就像小时候初入寿安堂时一样。
一旁的房妈妈见状,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老太太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伤感,便岔开话题道:“明丫头,过几天我就要回宥阳老家了,怎么样,和我一起回去吧。”
明兰点了点头,乖巧道:“嗯,祖母去哪,我就去哪。我憋在这大宅子里,早都快憋坏了。”
老太太轻轻点了点孙女的额头,笑道:“你啊你啊……”
她顿了顿,又道:“咱们这回回去,主要还是送官家的御笔亲题回宥阳。出京时就有禁军跟着,路上还有地方官派人护送。行程严密得很,路上只怕是不能随意乱跑乱玩。”
“只不过嘛,”老太太话锋一转,笑道:“等到了宥阳,就任你撒欢儿了。”
明兰初时听见路上不能乱走,还有些失落,等听到祖母后面的话,顿时喜笑颜开。
说实话,就本性而言,明兰并不是个沉闷的性子。只不过她自幼孤苦无依,是为了生存才谨小慎微,不敢冒头,性子也就变得沉闷了。
好在这一世,有着盛长桢的存在,让明兰多出了许多笑容。
盛长桢常常带着姐姐踏青游玩,在院子里,也是想方设法地组织各种活动,逗姐姐开心。
随着盛长桢科举顺遂,明兰在盛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盛纮和王若弗对明兰和颜悦色,轻易不去约束她。
明兰的天性得到解放,变得活泼开朗,脸上整日都挂着快乐的笑容。
盛长桢外放出京后,京中风向不对,盛纮为了保持低调,对家中众人约束得也紧了,不许他们随便出门,尤其是家中的女眷。
算起来,明兰在家里头已经憋闷了好长时间了,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如今听说到了宥阳就能好好玩玩,明兰自然是十分高兴。她摇晃着祖母的手臂,兴奋道:
“到了宥阳,就能见到品兰姐姐了。到时候,让她带着我好好逛逛。我还记得小时候见她的时候,她玩起来花样可多了,捉鸟摸鱼精通得很呢!”
老太太轻轻抚了抚明兰秀气的小脑袋,笑道:“还不止呢,你就不想见见你弟弟吗?算起来,你们可是好几个月没见了。怎么,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想他?”
“小七!”明兰惊喜地蹦了起来,问道:“祖母,你是说,小七也会回宥阳吗?”
“当然啦。”老太太笑吟吟地看向明兰,解释道:“官家这字是赐给他的,匾也是为他打造的。落成之日,长桢自然是要到场的。
你父亲已经修书给他说明原委,要他赶在年关以前,赶到宥阳。到时候,你们姐弟自然就能见面了。”
“太好了!”明兰喜悦之情涌上眉梢,兴奋地手舞足蹈。
盛长桢离京已有数月,明兰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自盛长桢离开后,明兰走在昭阳阁中,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吃饭时,睡觉时,走路时……明兰时不时都会发起呆,想着弟弟在外头过得如何。
“也不知道小七在外头吃不吃得好。这家伙,他嘴最挑了,总是埋怨厨房里的女使婆子手艺糙。现在要赶路,肯定只能吃些硬巴巴的干粮,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听说外头也不太平,小七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就要赶那么远的路,餐风露宿的,万一遇上匪徒可怎么办。小七虽然有点功夫在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明兰一个人闷在家里头,思绪乱飞,胡思乱想,自然是越想越担忧。
偏偏盛长桢这一趟出去观政,那时间都是以年来计算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姐弟相见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如今听说马上就能见到盛长桢,明兰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和弟弟见面,明兰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
“祖母,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既然咱们要回宥阳,我就先回屋,收拾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明兰终于不再缠着老太太了,急匆匆地就要和老太太告辞。
“好你个皮猴,有了弟弟就忘了我是吧。快谁稀得你似的,快走快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老太太抬起手,作势要打。明兰轻巧躲过,笑嘻嘻道了声罪,一溜烟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