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下营寨后,李道临召来广源州蛮部共议攻城之事。
会上,李道临假惺惺地把所谓的第一个进城的功劳让给了广源州蛮部,十几个代表不同部落的蛮帅为了争抢功劳,吵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决定了攻城的次序。
然而,满心都是破城之后如何享用城中财货美人的蛮帅们没有想到,邕州城上迎接他们的,是一蓬密如飞蝗的箭雨。
八百具神臂弓一齐击发,嗡嗡的弦响之后,数百名耀武扬威的蛮兵就被射成了刺猬。
随后又是数轮凌厉的射击,领军冲在最前面的蛮帅申京秉,带着铁盔,身披皮甲,照样被射了个对穿,手下蛮兵冒着箭雨才将申京秉的尸首抢了回来。
首次攻城就受挫,让广源州蛮部士气大衰,对同为联军的交趾人也颇有怨言,李道临又是假惺惺地对广源州蛮部许下承诺,攻下邕州后,城中财货多分蛮部一成,众蛮帅这才罢休。
……
“射的好!”
城头上,左刚一身戎装,大声夸奖着操控神臂弓的将士们,虽然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具体战果如何,但那个蛮帅之死,左刚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将士们也十分兴奋,初次和交趾人交手就取得了胜利,让大家都对守住邕州城多出许多信心来。
命令佐官准备好食物和热水后,左刚和校尉唐志开始巡视城中。
唐志亦步亦趋地跟着左刚的步子,低声道:“明公,虽然这次狠狠挫了敌军的气焰,但要想守住邕州,仍不是简单之事。”
“是啊!”
左刚长长叹了口气,没有了刚刚鼓舞士气时的激昂神态,而是满脸的沉重。
唐志扳起指头给左刚清算着城中守军的实力:“邕州城在册守军共计六千二百三十一人,去掉空额和逃兵,剩下的只有两千五百人,就这样,里面还有不少凑数的老弱。想要凭这些人来守城,实在是太难了!”
左刚闻言笑了笑,问唐志:“唐校尉,怕了?”
唐志面色一肃,冷哼道:“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唐某既然选择留在城中,就是要与邕州共存亡!”
左刚回望唐志,笑道:“邕州城垣高峻厚重,不比桂州稍差,还有神臂弓这样的利器,交趾人不碰个头破血流,根本别想破城。
常平仓中的储粮足够五万人吃上三个月,只要张贴招兵告示,少说也能招到两千正兵。而且城中百姓大概有两万青壮,到时候都可以上城头帮忙守御。”
听左刚这么说,唐志的脸色也放松了些:“只要等到桂州的援军来就行了!”
左刚点头道:“围城前,我已经派人去桂州呈送军情,援军应当不日就能赶来。”
左刚和唐志猜得没错,接到邕州被围的消息,广西道巡抚刘宗仁吓得魂飞魄散,他是交趾北犯的罪魁祸首,急于在朝廷来人之前戴罪立功,于是立即就派出三千兵马驰援邕州。
这三千人在主将宋钟的率领下,离开桂州,进驻昆仑关。
昆仑关是南境雄关,易守难攻,宋钟领着三千人马盘踞于此,极大程度地威胁了交趾军的后路,与邕州形成犄角之势,让交趾军不能安心攻城,间接地缓解了邕州受到的压力。
谷/span宋钟的决断很稳重,但急于戴罪立功的刘宗仁却不想他这么稳重,一拨一拨的传令兵拍马赶到昆仑关,催促着宋钟进军。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刘宗仁的官阶比起宋钟远不止高了一级,宋钟只得点齐兵马开拔。
然而,宋钟刚刚离开昆仑关,就遇到了交趾军的伏击,三千兵马尽皆覆没。
桂州城中兵马不少,但还要守住这座道中首府,自然不能全部派出去救火。事实上,宋钟这三千人,就是桂州能派出的所有机动力量了。
如今宋钟兵败身亡,这也就意味着刘宗仁再也没有能力派援军救援邕州,自此,邕州彻底沦为一座孤城。
当看到城外旗杆上挂着的宋钟人头时,左刚不禁叹气道:“唉,援军……”
唐志低声道:“援军不会来了。”
左刚和唐志对桂州城的情况很了解,自然知道这拨援军覆没后,刘巡抚就不会再派援军。
唐志恨恨道:“宋老将军用兵稳重,不是冒进之辈,定是有人立功心切,不让他坚守昆仑关。整整三千人呐,就这么葬送了!”
有人,是什么人,左刚和唐志都是心知肚明,也只有广西道巡抚刘宗仁了,但他毕竟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左刚和唐志也不好直言斥之,只能默契地在肚子里暗自痛骂。
“没有援军,咱们只能死守了。”左刚目光中透着死志,看向城下交趾军的尸首:“多杀一个都是赚的!”
唐志早有此觉悟,此时没了援军也只是更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八百具神臂弓,够交趾人喝一壶了!”
“神臂弓的确是神兵利器。”左刚也不由感叹。这些天守城,神臂弓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让交趾人损失惨重不说,还狠狠地打击了交趾军的士气,让他们畏首畏尾,不敢全力攻城。
但围城已经半个多月,神臂弓的损耗也是不小,再加上广西道湿重的气候,种种军器都很难保养,如今邕州城中还能发挥作用的神臂弓,已经锐减至六百八十具了。
“库中还有多少箭矢?”左刚问道。
“不到十万支。”唐志飞快地给出了答案,旋即有些忧虑道:“分到每张神臂弓上,一张弓也就一百多支,要是不够的话,只能捡贼军射进来的用了。”
左刚正想说些什么,城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号角声,随后就是轰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交趾军又攻城了!”
“哼,又来一群送死的!”唐志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朝左刚告了声罪:“明公,下官先去指挥了。”说罢就匆匆往被主攻的西南角赶去。
一阵密集的箭矢袭来,左刚猫着腰趴在城墙后,视线透过重重箭雨中的缝隙,眺望向天边极北处。
“汴京那里,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