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盛长桢命人清点伤亡,一共五人战死,三十九人受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蛮兵全军覆没,斩首一千零八十一级。
南来第一战就轻松取胜,还获得了千余斩首,下面的士兵面都是喜笑颜开,高兴地打扫着战场,等待着宾州来人。
但是,领军的盛长桢和包景年却是毫无喜色,相反,他们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刘能死了,但他的副将赵斯却假装死尸留下了一条命,当然,他也没有逃过打扫战场的士兵的眼睛。确认了赵斯身份不凡后,他就被押到了盛长桢的面前。
赵斯为了保命,把自己知道的军情和盘托出。
在交趾太尉李道临的指挥下,邕州城外已经堆起了土山,靠着这个笨办法攻城。李道临此举,就是要凭借己方绝对的兵力优势,硬吃邕州城守军。
为了干扰交趾军筑山的进度,邕州城守军数次出城劫杀,可惜收效甚微,还让自身的有生力量损伤惨重。
“五天,邕州城最多还能支撑五天!”赵斯磕着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还有其他的么?”
“昆仑关守将也是我蛮部中人,名叫谢大拿,手下有五千兵马。”
“还有么?”
“没有了,小人不敢有半点隐瞒!”
“那就拖出去吧。”盛长桢嫌恶地看了赵斯一眼,“把他拖到宾州百姓面前,让百姓们来处置他!”
“大人,饶命呐,大人!……”
赵斯的求饶声渐渐远去,盛长桢和包景年都是神情阴郁,默不作声。
包景年忍不住开口道:“只剩下五天了,我们是等大都督统帅大军过来,还是设法继续往邕州前进?”
大军至少还要十数日才能到宾州,等大军到来,邕州恐怕已经沦为一片焦土。
邕州城抵抗时间如此之长,给交趾军造成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一旦城破,交趾人必定会报复性地屠杀城中军民,到时候,城中数万军民都会被发泄疯狂的交趾人屠戮殆尽。
但要是继续往邕州去,就必须要越过昆仑关。
包景年很清楚,昆仑雄关天下闻名,仅仅靠着八百疲老之师恐怕是攻不过去,即使这八百人是原先的内殿直也不行。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抄小道绕过昆仑关,但那样的话,失去了后勤供应,与后方隔绝,随时都会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八百将士的身家性命就在一念之间。
救,还是不救?
包景年始终做不出决定。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而逝,良久之后,盛长桢终于开口,轻描淡写地对包景年道:“景年,无论救不救邕州,我都要拿下昆仑关。”
……
“他要昆仑关?”
谢大拿坐在大厅中,眯起眼睛盯着来人。
来人身材高大,面色谨重,正是盛长桢护卫之首,包大。他听闻盛长桢即将出征,立即结束了婚假,毅然决然地跟随盛长桢南下。
面对谢大拿气势汹汹的盘问,包大怡然不惧,不卑不亢地点着头:“没错,正是昆仑关!盛大人让我来,就是为了劝说谢头领,让出昆仑关!”
谢大拿先是一愣,旋即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空口白话就想让我让出昆仑关,当我手下这五千健儿都是摆设?”
谢大拿此言一出,厅中几个蛮将一齐哄堂大笑起来。
“听说这新来的转运使连中六元,千古未有,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蠢材!”
“不,应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满厅的嘲讽和哄笑,令包大气愤不已,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背后传来两声轻咳。
包大立马按下怒意,在笑声中继续说着:“谢头领应该已经知道,盛大人和包将军作为先锋,带来的只有八百人,但就是这八百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刘头领的千余精锐,自己则几乎没有折损。”
“那又如何,区区八百人,也就杀得了刘能那个废物,难道还妄想攻下昆仑关么?”
提起盛长桢的战绩,谢大拿嘴角扯动了几下,笑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十分嘴硬,拿盛长桢手下兵马的人数说事。
“八百人自然不行!”
包大目光一扫厅中,朗声道:“这八百人只是先锋,平南军主力已在桂州,用不了几日就会抵达。至于朝廷征发的十万大军,用不了三个月也会到来。”
“十万人!”厅中为之一静,一众蛮将都不作声了。
“何止十万人!”
包大冷哼一声,又道:“大周幅员万里,国力鼎盛,岂是交趾那蕞尔小国可比?若是惹恼了大周天子,从天南海北调动精锐南下,便是百万大军也顷刻可至!”
包大看向谢大拿,阴恻恻道:“敢问谢头领,你这昆仑关挡得住八百先锋,挡不挡得住朝廷的百万大军呢?”
谢大拿不说话了,广源州蛮部世代和大周做生意,自然知道大周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如果说大周是一头猛虎的话,那广源州蛮部就只是一只小蚂蚁罢了。
如今,交趾这只野鸡,趁着老虎打盹,伙同蚂蚁在老虎身上拔毛,若是老虎醒过来,野鸡下场如何还未可知,但广源州蛮部这只小蚂蚁肯定是难逃一劫了。
意识到自己未来黯淡的前途后,满厅蛮将都是静默下来,良久之后,才有人嘟囔着:“若不是刘宗仁禁绝市易,谁愿意反抗朝廷?”
包大沉声道:“刘宗仁已经被罢官,如今的广西道湿彭大都督当家,只要平了交趾之乱,市易自然就会恢复!但要是你们阻着官军救援邕州之路,彭大都督可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见谢大拿还在沉吟,包大又趁热打铁道:“谢头领,广源州向朝廷称臣已有百年,朝廷待你们如何,你们应该心中有数。若不是刘宗仁倒行逆施,广源州和朝廷应当还是亲如一家。
请谢头领好好想一想,同样是做附庸,是受交趾人的压迫好呢,还是受朝廷的赏赐好呢?其中利害,谢头领难道分辨不出来么?”
想到交趾人的残暴,谢大拿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空口无凭,就算要投靠朝廷,也得给我个凭证吧!”
“凭证自然是有的!”
包大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随从抬起头来,挺直腰背,一扫先前唯唯诺诺的跟班模样,引得以谢大拿为首的蛮将纷纷朝他望了过去。
“这是何人?”谢大拿惊讶地问包大。
不待包大回答,那随从就已昂首踏前一步,读书理民的官宦气度扑面而来,令谢大拿心中一凛。
“本官詹事府少詹事盛长桢,现任广西道转运使,不知这个身份,够不够做个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