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细雨若有若无,从云层中洒落,又随着微风散开,落入宽广博大的大地,瞬息间就不见了踪影。
秋日清晨的空气,并没有因为降雨而变得湿润,反而越发让人身上干冷。
街边,又称鬼市的早市已然喧闹起来,古董字画、衣物饰品、汤饼炊饼,都是早市的经营范围。
熹微的晨光下,盛长桢陪着顾廷烨在汴河边漫步着,等待着皇城门的开启,马上就是早朝的时间了。
盛长桢和顾廷烨并肩走着,提议道:“听说鬼市里头的杜家羊肉汤有名的很,要不要去尝一尝?”
顾廷烨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盛长桢说完,微微抬眼望了望远方大街的方向,摇头道:“算了,到了那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将就吃点吧。”
看着顾廷烨落寞的神情,盛长桢不禁暗自叹息。
昌哥的死讯对顾廷烨的打击太大了。
昌哥儿虽是庶子,顾廷烨却把他当嫡子一般对待,倾注的感情不曾比嫡子少了半分。当初顾廷烨离京闯荡,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找到被朱曼娘带走的儿子。
可结果,寻寻觅觅多少年,再见面时已是天人两隔,纵使顾廷烨是铁打的汉子,看到儿子的枯坟时,也难免悲痛欲绝。
盛长桢对昌哥儿的死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朱曼娘带着昌哥儿离开京城后,一直杳无音信,顾廷烨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何况盛长桢呢?
盛长桢能做的,也就是让顾廷烨早日知道这沉痛的真相,好彻底看清朱曼娘的真面目,对这恶毒的女人断去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昌哥儿的墓已经被顾廷烨派人重新修葺了,时时有人守护在旁,也算身后享有哀荣。
而朱曼娘,也已被明正典刑,那颗大好头颅被顾廷烨拿去硝制了,外面用黑狐皮缝死,做成了一个皮球,顾廷烨没事的时候就会踢上两脚,以解心头之恨。
小秦氏听说顾廷烨如此残忍的行径,吓得胆战心惊,还派人假模假式地劝说顾廷烨要宽容、要大度,不可赶尽杀绝,让人死了还不得超生。
顾廷烨只冷笑一声,反问小秦氏:“朱曼娘是从哪里来的,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她,怎么这么碰巧母亲你就撞上了她?
我只处置这恶女人,已经是够大度了。真要是不够大度,还要把那罪魁祸首追究到底呢!”
顾廷烨极尽挖苦之能事,在小秦氏面前指桑骂槐,句句不提小秦氏,又句句不离小秦氏,把小秦氏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说又说不过,打……,那就更白扯了,小秦氏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澄园,听说,回去之后一连三天没吃好饭。
今天距离顾廷烨发现昌哥儿的墓已过去了一个多月,顾廷烨也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但私下里每每想起此事,仍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二位员外,小人这里有热腾腾的炊饼,可要来上一块?”
一声吆喝打断了顾廷烨的愁绪,也让盛长桢循声望去。
离着两人不远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贩,挑着个担子,歇在路边上。
矮子小贩同时被顾廷烨和盛长桢扫了一眼,一下子打了个寒战,话都说不利索了,抱着担子心惊胆战,心想:“这两个措大的眼神好不骇人,莫不是杀过人放过火的?”
谷歌/span他却不知道,顾廷烨确实杀过人,杀的还是臭名昭著的逆王,盛长桢也真的放过火,一把火把交趾国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正好猜个正着的小贩,结结巴巴地挤出几句卖货时惯用的说辞:“热腾腾的十字炊饼,甜津津的油蜜炊饼。两位员外,要不要尝一块?”
盛长桢用眼神阻住了不远处的侍卫,走上前去,和气地问道:“有没有馒头?我带几个路上吃。”
不知怎的,盛长桢看着这个矮小笨拙的小贩,竟觉得分外亲切,甚至还颇有些无厘头地想着,也不知他是否姓武,家里有又没有一位貌美的浑家。
“有,有。”小贩见来了生意,顿时起了兴头,忙掀开担子上罩着的纱布,给客人展示,“有上好的精肉做的肉馒头,有家里浑家亲手腌的梅干菜馒头。
还有这个糖霜馒头,这可是交州来的糖霜熬的馅料。面白馅润,咬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糖汁,再香甜不过了。”
“交州来的糖霜?”顾廷烨讶然,转头望向盛长桢。
盛长桢倒没有太过惊讶,站在担子旁,很有兴致地问着价格:“几文一枚?”
“肉馒头五文一枚,梅干菜的三文,糖霜馒头十二文一枚。”
“嚯,这糖霜馒头卖得这么贵?”顾廷烨吃惊于糖霜馒头远胜其它两种馒头的价格,不由地惊呼出声。
那小贩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得卖的贵了,您也不打听打听,这一条街上就只有小人一家有这个手艺,绝不外传!”
顾廷烨bia唧bia唧嘴,侧头对盛长桢笑道:“长桢,要不要尝一尝,这可是交州来的哦。”
顾廷烨故意把交州两个字咬得很重,盛长桢听出他话中的揶揄意味,轻笑道:“小弟不喜甜食,梅干菜倒是更对我口味一些。”
“那就算了,我也要个梅干菜的好了,银子要省着些花。”顾廷烨也道。
小贩亮着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眼前两个客人看起来衣着不凡,气质更是超俗,有几分官人气派,没想到居然都是穷鬼,连个糖霜馒头都舍不得吃。
似是正应了小贩的腹诽,盛长桢摸了摸袖子,又掏了掏怀里,贵重的配饰倒是有,就是铜板一文也无。
顾廷烨见状不禁失笑,心情也好了几分,从袖子里掏出几个制式铜钱,嘲笑盛长桢:“出来连钱都不带,是不是都被弟妹管着呢?想不到盛六元偌大的名声,居然是个惧内的!”
盛长桢不以为意,回之一笑:“家有贤妻,我乐在其中。”
顾廷烨撇撇嘴,嬉皮笑脸道:“听哥哥一句话,女人嘛,只要那事服帖了,保管对你言听计从。”
见盛长桢不理他,他倒越发来劲了,凑到盛长桢耳边神秘兮兮道:“听说鬼市里黄幺儿的赤白腰子是一绝,要不要我让人买些给你送去?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啊!”
盛长桢无语,飞起一脚就踹了出去。顾廷烨敏捷地闪过,笑意盎然地搂住盛长桢的肩膀。
二人就这样各自拿个荷叶包着的梅干菜馒头,沿着河边一边走一边啃。
馒头热得发烫,拿在手中,啃了一口入腹,很快就暖和了起来,身子暖,心里头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