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走了几步路,高文突然回过神来,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记耳光:老子这才是莫名其妙地受了无妄之灾啊七舅已经因为这件案子折了进去,顺带着连我也牵连其中,这三日期限竟套在自己头上来了。
自从穿越以来,加上自己前世又是个知识分子,经过党和国家多年培养,办公室政治斗争经验丰富,内心中未免有点看不上古人。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无论是在见识还是智商上都不值一提,今日却一不小心着了黄威的道儿。
这个黄威,果然不是一个好相已的。真比拟,人家如果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一县常委。能够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不是人精,太小看他了。
估计明日一大早县衙门就会传我跟七舅老爷到堂交差,到时候如果这案子还破不了,不但七舅舅要吃一顿打,自己也躲不过去。
哎,还是快些去报恩寺吧,时间不多了。
正要出城,高文想了想,就这么穿着衙役的服装过去,难免打草惊蛇,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对了,先前那茶棚老板不是说什么“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报恩寺的和尚在外地客商那里名头很响,他那匹山就是靠着商贾的香火钱买下来吗要不,我换了衣裳也扮个富商过去探访探访
只是,家里穷成那样,柜子里的衣裳补丁叠补丁,根本就扮不像啊要不我去琳琅阁书坊俞老头那里借身衣裳
于是,高文也不停留,径直到了俞老头那里。
刚到书坊,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店中伙计正将刚印好的书一箱一箱朝车上装。
俞兴言和他侄子俞士元正在旁边清点记录,两人面上都是幸福的红光,尤其是那俞老头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高文走过去,拿起书一看,豁然正是西游记,心中顿时一喜:“俞老先生,小俞老板,书印出来了,如何”至于作者署名处“斜月山人著”五个大字固然让他不快,也顾不得计较了。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不猥琐就好。
看到高文过来,俞老板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忙道:“原来是高小哥,里边请,里边请。”
接着又故意高呼一声:“士元,你是呆的吗,没看到高小哥过来买书吗,快迎进去”
高文心中好笑,立即就明白这个俞老头为什么这么喊:想必西游记卖得极好,他是生怕旁边的书坊知道我高文是这书的原作者,然后重金过来挖角。这老头,倒是机灵。
进到书坊里,里面也堆了不少新书,全是刚印的西游记,满屋都是浓重的油墨味道。
坐定看茶之后,俞老板不等高文问起,就搓着手兴奋地道:“发财了,发财了,高小哥,直他娘发财了。知道你这书第一版卖了多少吗,说出来吓你一跳咳,咳,咳,印书的匠人都已经熬了三天夜,眼睛都熬成了兔子。”
“多少”这并不让人意外,高文问。
俞老板道:“别的地方还没统计,就拿白水来说吧。县城里最大的一家书坊叫梦笔书苑,书苑的周老板刚看了样书,立即就拍板书要买两百本两百本啊,这才一个县,我大关中有多少县,又能卖出去多少本哟”说到这里,俞兴言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高文也很高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对了,高小哥,接下来的稿子呢这西游记第一集算是印好了,你快将第二集的稿子给老夫,也好刻版。”俞兴言开始催稿。
高文:“俞老先生,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公差,衙门里的差事又多,一时间倒是没有空闲去写,只怕还得等上几日,等手头的事弄完再说。”
“还有什么事情比写书赚钱更要紧”俞兴言咆哮起来:“有钱,你什么事情干不了,就算不当那个公差有没什么打紧。跟老夫合作上两年,到时候在西安城里买上一处宅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老头一说起钱,整张面孔都扭曲了,全然没有儒雅君子,名教中人的风范。
俞士元:“高小哥最近可是在忙石廪生爱女失踪一案”
高文:“正是,为了这件案子,我家七舅爷李班头都吃了县尊的扳子,无法下地走路。没办法,这事只能由我这个做外甥的一肩挑了,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老人家这道坎迈不过去吧”
石廪生在韩城也算是混知识分子圈儿的,同俞兴言也熟,听到他的名字,俞老板才安静下来,侧耳凝听。
“自是应该,那案子可有眉目,却不知高小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俞士元问。
高文回答说:“有些眉目了,今日到贵号来,想借几套衣裳穿穿,我身上这身差服实在太打眼了些,我想扮个外地富商出门查访。还有,有银子没有,预支些。”
听高文说要预支银子,俞兴言就有些不愿意。倒不是舍不得钱,实在是两人当初约定等第一版西游记卖外之后再结算。如今刚起头,还没看到现金回流就要支稿费,那是违约了。
还没等他说话,俞士言就道:“高小哥要使银子只管说话就是,方才的了白水县那边三百两银子的预付款,按照你与鄙号的合约提两成,那就是六十两,我这就去给你秤银两。”
“这么多我一个月的工食银子也不过一两,抵得上我看上五六年了。”高文抽了一口冷气,六十两,那可就是将近五万快钱人民币。古人消费低,收入也低。穷人一年下来也就存上三五两。当然,韩城市井繁荣,小康人家不少。不过,即便是韩城人,能够一口气拿出六十两银子的也不多。
这才是个开头,这才是西游记第一集,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白银要流进我的腰包,这才是真真的发财了。
高文遏制住内心的激动,笑道:“那么多银子,我可背不动。”
俞士元道:“不用担心,我立即叫人都给你换成金叶子好了,揣怀里也没什么分量。对了,我以前在西安城里厮混的时候倒是攒了几套好衣裳充场面,你我个头差不多。高小哥你不是要扮外地富商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高文:“怎能嫌弃,如此就叨扰了。”
高文原本以为所谓的富商一概是一身绸缎,脚着丝履,手中提着一个大烟袋。
又或者穿着一身皮草,将自己鲎得像一头大狗熊,十个指头全是金戒指,两边太阳穴贴着反清复明下火的膏药反正一句话,怎么俗气,怎么整。
实际的情况是,铜镜中是一个身着如白色丝袍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巾,手中捏着一把湘妃为骨的折扇,唇红齿白的儒雅风流的年轻人。
折扇开合,清风徐来。
尤其是那件白绸袍子,上面还绣着花儿蝶儿。举手投足间,上面的蝴蝶、蛾子仿佛活过来,欲要展翅高飞。显然,这衣裳价值不菲,说不好是南京那边的上等货色。
帅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高文:“士元兄,你确定我这是商贾打扮”
“是有点不像啊这西安城上面上的大贾明明都是这么穿的,儒商知道吧不对,不对,看起来是不像啊高小哥,你这样子分明就是一贵人家的佳公子啊。对了,我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高小哥,你将背驼一下,对对对,就这样。还有,把两只手揣进袖口里去。咳,你牙齿实在太整齐太白了,同人说话的时候别露牙猥琐些,猥琐些”
待到高文将身子佝偻下去,说来也怪,镜中那神采飞扬的小鲜肉立即暗淡下去,泯然众人也。
高文心中叫了声日怪,又暗叹:这男人生得如何其实不要紧,重要的是气质,气质,气质,这事得说三遍。
突然间有刺鼻的味道袭来,鼻孔里一阵发痒。
转头看去,俞士元正将一个粉扑按在自己腮帮子上面。
“你在我脸上抹什么”
“上点香粉,富商嘛,接待应酬自然少不了进青楼请人听曲儿。这种南洋来的香粉,姑娘们最喜欢了。”
“”高文一阵无语:我这是扮富商还是扮相公
打扮完毕,高文接过俞士元递过来的黄金,说了声叨扰,径直出了书坊,雇了一顶暖轿,出城朝报恩寺而去。
这次得了六十两银子的稿酬,明朝的金银兑换比例是十比一,照理该兑六两黄金的。见高文乔装改扮去查案,俞士元知道他要使钱,就兑了五个一两的小金锭,剩余的则全换成散碎银子。
十两银子说起来或许不多,可换算成现代的重量单位,一斤相当于五百九十六克,一两等于三十七克。也就是说,高文身上这十两碎银子有七公两,带在身上好大一陀,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身上带着这一大包硬通货,高文感觉有点不舒服。他就纳闷了,武侠小说中那些行走江湖的少侠女侠吃一顿饭就得好几百两银,这么多钱又是怎么带在身上的,难不成还随身带着一口装银子的拉杆箱。
正因为身上的钱实在太醒目,加上衣着华丽,还带了轿子,一进报恩寺,立即就引来了一个笑眯眯的小沙弥。
那眼神简直就是饿了多日的人看到一个热腾腾刚出笼的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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