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永宁殿口时,周修仪迎上来给她行礼:“嫔妾给懿淑妃娘娘请安,嫔妾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姜文姣笑了笑:“无妨,我不过是过来看看沈婕妤,时气凉了,早些回去吧。”
说罢,她就转身袅袅离开了。
周修仪起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还是她最得宠。”
姜文姣本想直接回昭阳殿,走到半路却又改了主意,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看守的侍卫一见她忙行礼:“奴才给懿淑妃娘娘请安。”
姜文姣点了点头:“起来吧,皇后娘娘这会在睡着吗,我来看看。”
侍卫躬身道:“估摸着刚醒。”
姜文姣嗯了一声,就踏进宫门了。
内室,皇后半枕着身子,正拿着一张有些泛黄的宣纸摩挲着,手上的筋骨瘦得分明。
她身形单薄,一身金黄色寝衣穿在身上,却仿佛挂在木架子上,空得厉害。
门槛那里穿来小宫女行礼的声音,锦瑟侧头,见懿淑妃来,忙上前几步行礼:“奴婢给懿淑妃娘娘请安。”
皇后侧目,将手中的宣纸放下,笑了笑:“你来了,坐吧。”
姜文姣行了半身礼,然后在一旁的漆木圈椅上坐下,熟稔地开口:“臣妾没让人通报就进来了,娘娘莫怪罪。”
皇后摆了摆手:“无妨,你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宫务那边有何不妥?”
“不是宫务的事,臣妾是想着过来看看皇后娘娘罢了,下午听怀宁公主说了几句,也是不放心。”
皇后笑了笑,不甚在意道:“那孩子心里难受,你也别往心里去。”
“大公主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臣妾昨日擅作主张将她唤进宫来,娘娘莫怪罪。”
“怪罪不起来了,本宫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多叫她进来也好,我这时日也不多了,难得再看她几眼了。”
姜文姣听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哪就这么严重了,娘娘千岁。”
皇后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那张宣纸,轻声道:“这是姝儿第一幅自己写的字,写的是朱熹的春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姜文姣看着她手里摩挲的那张纸,抿了抿唇。
“姝儿天赋很好,这笔锋锐利,颇有风范。她又很聪明,什么事都知道。”
姜文姣仿佛听到一种无声的难过。
皇后抬眸,眼神里透着几分悠然,像在回忆多年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亲生的母妃还在,总是偷偷跑出去和她见面。本宫其实一早就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转眼间这多年过去了,姝儿也嫁人了,我也老了啊。”
“娘娘…”
皇后笑了笑,转头看向她:“本宫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你的淑妃也是前两年封的了,如今三皇子也大了,趁着本宫还在,你的贵妃册封礼,就下个月办了吧。”
姜文姣怔愣了一下,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急在一时的,您时日还长,怎么说这么灰心的话呢?”
皇后唇角微微勾起,只是脸颊处有些凹陷:“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不必宽慰我了。册封礼那边,本宫身子不好,你就自己安排着,皇上想来是不会反对的,你就安心,早日晋位贵妃吧。”出了坤宁宫,姜文姣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凉。
远处夕阳余晖,透着白云,本是美好无限。
“走吧,回昭阳殿。”
姜文姣望着那片黄昏,悠悠道。
用了晚膳,皇上的御驾又驾临了昭阳殿。
皇上先是抱过了两个孩子,就坐在一旁看着姜文姣做刺绣。
纪璟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绣着两下不经意地会叹气。
他蹙眉,问道:“怎么了这是,朕就回了趟太极殿,心情就一下子不好了。”
姜文姣一边运着针,一边叹气道:“臣妾刚刚去看了皇后娘娘,她看着很不好,我这心里挺难受的。”
提到皇后,纪璟修的脸色也沉了几分,不过他想倒想起皇后昨天提起的一件事。
“昨晚朕也去看了皇后,她说起一事,你淑妃的位分是两年前封的,如今资历也够了。皇后的意思是,希望早点把你晋封贵妃的册封礼办了,免得一旦她崩逝,这些事都要被耽搁。”
听到“崩逝”两个字,姜文姣心里一跳。
姜文姣默了好一会,她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知道这是皇后的好意,但这样的好意是在皇后即将要久别于人世的情况下时,她实在是没办法欣喜起来。
纪璟修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么多年皇后一直待她很好。不仅在人前护着她,也在他面前为她说话。
他只能伸手覆上她有些冰凉的手,聊表安慰。
“你也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也是世间常事,皇后的身子朕也知道,其实前几年的时候御医院院使就跟朕说有些不好。她心里一股气拧着,想看着姝儿出嫁。姝儿嫁人以后,皇后的身子就一落千丈。昨日朕问过御医,说皇后这样,最多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光景了。”
“三个月?”姜文姣惊呼出声。
手里捏着的针不注意,一下子扎到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下意识“嘶”了一声。
纪璟修一下子急切道:“怎么了?”
一边问着,一边拿起她的手细细端详起来。
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小血点。
纪璟修语气中不自觉地透了几分心疼:“让你少做些刺绣,这一双手不知留了多少个针孔。”
说罢,他从一旁拿出锦帕,细细地给她擦掉了那个小红点。
姜文姣无奈:“不过只是不小心扎了一下罢了,臣妾已经习惯了。”
纪璟修蹙眉:“女子的手向来是最金贵的,怎么能马虎,上次给你的玉露膏用完了吗,不够朕就让谭卢再给你拿些。”
“够了,臣妾一个人能使得多少,皇上不必担心。”
想起刚刚皇上说的话,姜文姣心里又沉了些。
“皇上,这些日子若是得空,多去陪陪皇后娘娘吧,不必陪着我。”
纪璟修侧头,把锦帕递给了半夏,道:“朕知道了,你安心就是。”
“册封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四吧,那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