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 一(1 / 1)

这一次的关山月是在雪地中醒过来的。

外面鹅毛大雪,天寒地冻,而她衣不遮体。

关山月“”

上一个世界也是寒冬腊月,这一个世界她也没能从严冬的魔爪中逃出来。

她看向琉璃灯“说好友谊的小船呢,怎么说翻就翻”

琉璃灯看都没看她一眼“上一个世界你做的不错啊。”

关山月谦虚地摆了摆手“啊,也就那样吧。”

琉璃灯这时才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它以一届琉璃之身是怎么做出来复杂的表情来的“你在王放之心口插的那把刀挺深啊。”

“一般一般,”关山月打了一个寒颤,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是有一些同情他的。”

琉璃灯白了她一眼。不要以为它没看见她在王放之哭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

一个没有良心的大坏蛋。

关山月刚想要张嘴反驳,可是却发现一开口,一股凉风便灌了进来。一阵寒意从她的骨缝悄悄蔓延上来,将她冻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于是很乖巧地闭上了嘴巴。过了很久以后,等她抖够了,她便坚决闭着嘴唇,不肯开口,模糊不清地哼唧到“把记忆给我吧。”

琉璃灯过了很久之后才明白她说了什么,看她一副冻成了狗的样子,也没有再故意晾着她,干脆利落地把记忆与她融合。

这一个世界她叫李稚蝉。

李稚蝉之所以叫这个阿猫阿狗的名字,是因为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个下午,大内总管将她出生的消息告诉给了远在行宫、正在与美人们寻欢作乐的皇帝。皇帝对于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触,听见外面知了正在叫得聒噪,于是不咸不淡地说到“那就叫稚蝉吧。”

蝉命轻贱,一捻就碎,李稚蝉的命也不怎么金贵。

就在她降生的那几天左右,皇宫里面也有另一个孩子诞生,只不过是一个小皇子。作为皇帝为数不多的儿子之一,他从出生开始就收到了众星拱月的待遇,与李稚蝉相差的是天差地别。

他的母亲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可是好歹却有名有份,不像李稚蝉的母亲,只是一个扫地的小宫女,有朝一日向酒后胡闹的皇帝半是逼迫半是自愿地投怀送抱,最后有了她。

小宫女没有将怀孕的消息上报,一是因为酒后失德的皇帝早就已经抹嘴走人,二是因为后宫有一个贵妃,生性善妒,是后宫的堕胎分队队长,一个不慎让她知道那就只有一尸两命的下场。于是在东躲西藏之中,李稚蝉在一片动荡之中出生在这个世上,身边只有满头大汗的母亲。

那个小宫女抱起她一看,发现是一个没把的,一颗正准备激情燃烧的慈母之心瞬间凉了一大半。在她看见皇帝连理都不准备理这个女儿的时候,另一半也即时冷却下来,看到那个刚出生的女婴只有一腔失望。

李稚蝉就这么在下人住的下房中被养到了一岁,其中包括了一些有惊无险的事件,比如说像是差点一脚踏进枯井,或者被开水泼到,其余时间还是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她的母亲大半部分时间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母女俩每次见面的时候总是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就连她的父亲,得知她出生的消息时,也是愣了一下,后来绞尽脑汁地回想半天,才意识到她的确是自己的风流留下的后遗症。

然后贵妃就登场了。

贵妃因为是贵妃,所以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她不能生育,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别人的孩子身上。她瞄上的是那个小皇子,于是在皇帝身边旁敲侧击了半年。皇帝脑袋一拍,终于懂得了她的意思,只不过有点迟钝,想了想,说“贵妃啊,十二公主就交给你了。”

贵妃呆了一下,没有完全明白皇帝的脑回路,于是就在她发愣的一瞬间,李稚蝉的命运就被拍板决定了。

她离开下房的那天,小宫女也没有来得及和她说再见。那个十五六岁的母亲正在忙着用仅有的胭脂涂脂抹粉,欣喜着皇帝终于想起了自己,觉得自己能有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为了将来公主的生母和养母不起龌龊,她的位分怎么可能提高

于是她到死都只是一个小宫女。病死的那一天她躺在床上,浑身抽搐着,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那一个女儿,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孩子长什么样了。

就这样,十二公主就被步履蹒跚地领到了重华宫。

由于李稚蝉是被贵妃不情不愿地签收的,于是她自然而然不是很受喜欢。贵妃叫人给她抱着看了一眼,觉得看着还长得不错,然后就让人带了下去,从此没有过问一句。

作为一个拖油瓶,李稚蝉从小到大就充分地了解了拳打脚踢的含义。每一次皇帝不在重华宫留宿的时候,她就会乖巧地走到贵妃前面,任她掐捏打踹,然后一身青青紫紫地回房睡觉。

有的时候到了半夜,她还要负责为暂时失恋的贵妃掐肩捶腿,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人过问的小杂脆。

从一岁到十四岁,李稚蝉不尴不尬地在贵妃宫中活了下来,而她唯一爱过的人,可能就是一个老太监了。

老太监叫刘自安,名字是自己取的。他从五十五岁接收了照顾她的“轻”担,教她穿衣走路,读书写字,礼义仁智信。当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他还曾经趴在地上,给她当过马骑。

如果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在她的心里,刘自安是她的父亲。

李稚蝉作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十二公主,是一个现成的靶子,被比她年幼的皇弟皇妹欺负侮辱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他们闹得严重了一点,一块石头扔在了她的额角,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流了她满脸。

那些孩子吓得尖叫着跑远了,留着李稚蝉一个人捂着额头坐在地上,歇了一会之后便自己走远了。刘自安看着她的伤口,心疼地直流眼泪,不男不女、尖细剌耳的嗓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其实李稚蝉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反而是为刘自安抹着他脸上的泪痕。那个老太监向来不是一个强势的人,有一点懦弱胆怯,有的时候只能和李稚蝉分一碗冷掉的残羹剩饭,只不过那一次,他可能是聚集了这一辈子所剩无几的胆气,说是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最后李稚蝉拉着他,没有让他讨成公道。她毕竟还是想要活下去的,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有一天暴毙而亡,可是他那一天的眼泪却流到了她的心里。她轻轻叫了他一声“爹”,而刘自安紧张地左看右看,最后也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应了一声。

刘自安会给她讲故事,有的时候他会讲到自己的养子,一个叫做韩问的小太监,可李稚蝉不喜欢刘自安会说到其他人,于是对他也不感兴趣,一面也没见过。

如果李稚蝉就是一个普通的公主,那她的命运可能就是长大以后,皇帝有一天在需要和亲或者联姻的时候想起她的存在,然后匆匆把她嫁了出去,从此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只不过坏就坏在,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刘自安教她的温良恭俭让全都进了狗肚子,她一样都没有学会。她这一点不像她每天只会做白日梦的亲娘,也不像她“善解人衣”的亲爹,反倒像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肚子狠辣肠子。

当年八岁的时候她脸上破了相,额角那里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疤,虽然头发后来也长出来了,只不过摸上去仍旧坑坑洼洼。李稚蝉将这个仇记了六年,后来如法炮制地将扔石子的皇子引得摔断了一条腿。

谁也说不清这么一个公主长大后能有什么作用,只不过后来刘自安也不用头疼这个问题了。

襄阳王反了,领着三十万精兵杀进了京城。

他们冲进来的那一天惨烈无比,血流成河,城墙上都被鲜血染红了,之后好几十天都洗不掉那个颜色。

皇帝被拽下了马,后来被当着天下人的面五马分尸,皇后、贵妃等一众妃嫔也都死的死,逃的逃。

贵妃死的时候,李稚蝉就在旁边看着。她躲在床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贵妃被斩首,当她曾经花容月貌的脑袋滚到她身边的时候,李稚蝉镇定地看了一眼她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这个女人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疤痕,烫伤鞭伤,应有具有。只不过当她以为贵妃在她身上的阴影终于消褪的时候,那些士兵顺着她的脑袋,摸到了李稚蝉的脚踝。为了救她,老太监刘自安自主爬了出去,让他们以为抓的是自己的脚腕,然后李稚蝉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刀刀砍成肉泥。

他身上的肉碎溅到了她的脸上,鲜血流到了她的手边,她忽然就开始流泪。除了出生的那一天,那是李稚蝉第一次流泪。她没有也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手,发狠似的无声痛哭,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她的手也变得血肉模糊。

李稚蝉逃了出宫,流落到满是积雪和人血的小街上,像野狗一样活了三天,终于在刚才没有撑下去。

所以关山月来了。

从此她就是李稚蝉。

李稚蝉在阵阵阴风中哆哆嗦嗦,一双脚上已经冻得满是冻疮,手上也都通红一片,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她的眼睛中还带着没有干掉的泪水,有些红肿。

她看着满街匆匆而行的百姓,心中满是冷漠。远处传来皇城的钟声,李稚蝉冷冷一笑,只感觉浑身麻木。她最爱的人已经走了,为了保护一个没有用的人。

审视着自己,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忍不住再一次地啜泣出声。

这时,后面传来一片铃声,一步一声,轻巧的铃声在满街行尸走肉的老百姓中满是不符,空灵得不真实。

远处走来一个被四人扛着的轿子,上面刻着三朵还没有完全绽放的兰花。

即使是在雪地上行走,这个轿子也走得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摇晃,除了那一阵铃声之外十分沉默。

李稚蝉起了身,走到路中间,然后跪了下来。

十四岁的她抛弃了所有尊严,跪在轿子前面,磕下了头“请宰相救我。”

那个轿子停了下来。

铃声也没有了。

然后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挑起了帷裳,露出了后面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眉似远山长,眼若秋水波。

男生女相,却无阴气。

李稚蝉只看见了这么惊鸿一面,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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