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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鹤低低地吸了口气。

他交叉十指,用淡然的语气说:“我知道。”

不,他不知道,林与鹤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假装平静,来从方子舒这里获得更多深藏的消息。

“就是我不知道陆先生主动找上来的事,才有点惊讶。”林与鹤斟酌着说。

“哦,这样。”方子舒果然不疑有他,许是因为她相信了林与鹤的话,又或许是因为,根本没人想到陆难会做到这种程度。

林与鹤指尖按在手背上,微微用力。他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陆先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吧,才找了吴家。”

方子舒却直接摇头:“不是的。”

这些是结婚前的事了,林与鹤不知道也正常,所以方子舒详细地解释了一下。

“之前陆家确实一直想给陆董选成婚对象,说是给长辈冲喜什么的,但最终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控制陆董。毕竟当时陆董手里有不少泰平的股份。”

“而陆董始终没有同意。”

这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时候陆董还没当上泰平的董事长,不过内地这边已经有人看好他,想帮他一把,顺便结个姻缘。”

“是陆董自己放出了消息,说不会考虑婚配。”

方子舒和林与鹤说这些,也算是再澄清一遍方家之前和陆难传的那段乌龙订婚绯闻。

因为陆难放出了这个消息,吴家在寻觅联姻对象时甚至都没敢去找陆难,怕会顶撞他。

另一方面,也是怕会得罪陆家。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陆难刚说过不婚配的话才没多久,就忽然宣布了要和吴家继子订婚的事。

“当时吴家的协议已经送到了沈家那里,被沈家压了下来,好多人都以为沈家打算和吴家联姻。”方子舒说。

虽然以吴家的势力还算不上入流,但燕城沈家一介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着沈家的缘故,这消息当时在圈子里也传开了一阵子,不少人都好奇,沈家怎么会看得上吴家,还非要蹚这趟浑水。

林与鹤心神微恍,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沈家指的是谁。

沈回溪。

果然,方子舒道:“当时沈家的态度很强势,还一直是回溪哥亲自出面,把其他有意向联姻的人都吓退了,大家都以为回溪哥一意想和你结婚。”

“所以陆董那时候其实也在顶着冒犯沈家的压力。再加上陆家一直想让他找香江人结婚,如果不是喜欢你的话,陆董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来签这个协议。”

方子舒生在这种家世环境中,见得多,看法也更开阔:“鹤鹤你没必要在意协议的事啦,协议本来就是个中性词啊。”

“它其实就是一个合同,重要的还是初衷。”

林与鹤表面平静地应着声,内里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他以往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

除了陆难,对沈回溪所做的事,林与鹤也一无所知。

“陆先生谈协议的时候……还撞上了回溪?”

“对呀,”方子舒点头,“其实我那时候也以为回溪哥想和你结婚来着。”

当时的发展,真的很符合狗血三角恋的情况。

“认识了你们之后才知道你们俩是朋友。回溪哥是不想让吴家害你才这么做的吧。”

一次性接收的冲击性信息太多,林与鹤一时有些心绪难安。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初在订婚宴上陆难碰见沈回溪,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那时候林与鹤只以为他们是商业上有合作才认识,却不知道两人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情敌。

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和林与鹤说过这件事。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保护着他。

方子舒见他恍神,只以为林与鹤是回想起吴家推销的事觉得太恶心,她便安慰起了林与鹤。

“后来吴家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

原本吴家那些坏账处理一下其实还能勉强维持下去,他们却偏偏想用联姻的方式找人托底,最后吴家投资的几个公司相继爆雷,血本无归,直到现在还负债累累。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陆难的手笔,就不太好直说了,反正这些事明面上和泰平一点牵扯都没有。

不过到底真相如何,其实也是不言自明。

毕竟泰平旗下主营业务之一,就是金融风险评估。

“而且我记得就在爆雷前一个月,吴家的负责人刚刚过世,遗产被分,每个继承人手中都握着一部分。结果后来一出事,吴家连能出面顶罪的单一负责人都找不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有坏账,都是一团烂摊子,都必须要还债。”

每个人都逃不掉,也更没办法.像其他金融案.件的欠债人一样转移资产逃去海外,只能背负着巨额欠债,沦落为“老赖”。

这件事林与鹤隐约有些了解,之前沈回溪和他说吴家破产时提过。因为吴家分遗产时不想分给外人,就直接去开了公证,从法律上撇清了和林与鹤的关系,最后倒是让林与鹤没有受到一点牵扯。

但林与鹤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更在意的还是联姻协议的事。

沈回溪不和他说这件事的理由,林与鹤能猜到一些,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沈回溪大抵是想默默帮他。

可是陆难呢?

林与鹤之前与陆难素未谋面、毫无关系,陆难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来帮忙?

林与鹤想不通。

他发现自己遗漏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他也发觉自己一直都忘了问。

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他?

汽车将方子舒送到了住处,帮她把东西都搬下去后,林与鹤没有再乘车,而是选择自己走回了凤栖湾。

风有些冷,但他想自己静一静。

回到家里,陆难并不在。这个时间男人一般还没有下班,而且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蜀地,今天陆难在公司忙的时间会更久一些。

林与鹤独坐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能理清。

他终于拿出了手机想询问一下,手机却自己振了起来。

林与鹤心中一惊。

不过屏幕亮起,显示的却并不是陆难的号码。

林与鹤将电话接了起来:“喂?”

“喂,你好,请问是燕城大学的林与鹤同学吗?”

电话那边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声。

“你投稿的论文已经通过了我们的初步审核……”

居然是论文过稿的通知。

林与鹤主修的临床医学还处在跟着导师做实验的阶段,并没有写成过论文,倒是他的第二学位心理学写过完整的课程论文,老师看过后说不投稿有些可惜,就帮他批改了一下,指点他投了两家sci。

本科生发sci的可能性实在很低,林与鹤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过了初审。

期刊社的人除了通知他过审,还给出了修改意见,毕竟初审只是sci文章的开始,后面的修改也很关键。对这么重要的电话,林与鹤自然不能懈怠,略显焦躁的心情也只能暂时按捺了下来。

这个电话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最终以邮件继续联络而告终。

挂掉电话,林与鹤被论文填满的思绪空了一拍,半晌才重新想起要找陆难的事。

不过还没等他收拾好心情,就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请问是木鹤吗?”

木鹤是林与鹤在直播平台和社交平台用的id。

“是这样的,我们是l站的官方运营人员,最近有个播主培养计划,想邀请活跃的kol参与进来。平台检测到您的账号最近粉丝数量增速较快,热度上升稳健,所以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官方的邀请。”

正值寒假,林与鹤的直播次数比上学时多了很多,时间也固定了下来,因此粉丝也在一直上涨。

林与鹤和人聊了聊,表示自己会考虑。

这件事他还要和耿芝商量一下。

挂断电话,林与鹤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电话打完,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刚刚的焦躁也平复了许多。

事情总要慢慢解决。

林与鹤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他的拇指正落在陆难的名字上,却没有点下去。

算了,哥哥今天肯定很忙,等他回来再说吧。

林与鹤刚这么想完,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今天他真的很充实。

不过这个电话不再是意外,而是耿芝打来的,为了回蜀地的事。

“小鸟,你想好了?”耿芝问,“你真要让他一起去?”

林与鹤“嗯”了一声。

“那你到时候……”耿芝顿了顿,说,“到时候的反应怎么办?”

林与鹤轻声说:“我备好了药,应该没事。”

耿芝沉默了,不知道是退让还是在酝酿下一句反对。

但在他开口之前,林与鹤却突然问了一句。

“耿哥,你是不是认识陆先生?”

“嗯?”耿芝有些意外。

林与鹤用的却不再是疑问的语气:“你认识他吧,不然那天你也不会只因为遇见方特助就跟到了家里来。”

如果只是认识方木森,那完全可以两个人单独去外面聊。

而且那天陆难的反应也有些不对劲。

林与鹤起初没有在意,得知陆难可能早就喜欢自己之后才察觉了端倪。

耿芝为他的敏锐而语塞:“他……”

林与鹤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耿芝叹了口气:“见面聊吧,小鹤。”

他们是今天凌晨的飞机。

“飞机上,我们三个一起。”

林与鹤同意了。

距离启程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林与鹤收拾了一下行李。陆难果然回来得很晚,直到林与鹤在沙发上小憩时不小心睡了过去,男人都还没有到家。

林与鹤是醒来时见到对方的,他被叫醒时已经睡到了床上,陆难还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

林与鹤捧着水杯坐在床边,他睡意未褪,望着换外套的男人,恍惚间觉得对方熟悉又陌生。

水温正合适,润泽了干燥的唇。睡着之前没收拾完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了,外套口袋里也被塞进了一只新的润唇膏。

林与鹤发现,其实不只是从前。

即使是现在,在很多很多他未能察觉的时候,陆难一直沉默地为他做了许多。

距离起飞仅剩下两个小时,林与鹤喝完水就跟着陆难出了门。路上陆难还在接电话,处理一些收尾的事务。

相处过这么长时间,林与鹤早已清楚陆难的工作有多么忙碌,却还是很难想象,男人要把辛苦到什么程度才空出了接下来这段长长的假期。

到机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燕城的冬夜漆黑如墨,连闪烁的星子都没有几颗。

他们趁着夜色登上了飞机,林与鹤踩着舷梯走上去,陆难在他前面,上最高处的几层台阶时,陆难先迈上去,随即便转身,朝林与鹤伸出了手。

林与鹤抬头望过去,夜色沉沉,风吹起了陆难风衣的下摆。男人就仿佛这暗夜一般,吸去了所有星芒,掩盖着惊涛骇浪。

他危险又神秘,是个让人难逃深陷的迷。

林与鹤握住了陆难的手,被男人拉了上去。

这次去蜀地,他们坐的是耿芝的私人飞机。因为申请航线比较麻烦,耿芝平时也不太常用它,这次是因为陆难提前处理了航线手续,才选了这种方式。

私人飞机方便得多,待飞机进入平稳行驶,空乘送完饮品离开,宽敞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林与鹤终于有了机会能开口问。

“怎么回事?”

他还没和陆难说这件事,但他相信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不只是耿芝,今天和林与鹤聊了这么多的方子舒应该也会让人把情况告诉陆难。

林与鹤把预想中的哥哥对自己的关注度再放大一倍,就能隐约推测出一些事实。

果然,陆难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直接道。

“宁宁,我们之前认识。”

林与鹤闭了闭眼睛:“为什么我不记得?”

他很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耿芝轻咳一声,说:“我觉得,你不记得可能是好事。”

林与鹤皱眉。

他脾气虽好,却从不会在触及底线的事情时退让。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

“好吧。”耿芝举起双手表示妥协。“是你六岁那年的事。”

林与鹤拧眉,仍然没能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后他就听见耿芝说。

“他之前不叫陆难,他原名叫陆英隼。”

“那时候你还小,追着问隼什么意思。”耿芝屈指蹭了蹭眉毛,“隼是一种大鸟,然后你就一直喊他大鸟哥哥,你有印象吗?”

林与鹤:“……”

大鸟……哥哥?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耿芝说的那句,“不记得可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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