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刚毕业的小年轻,或者像梁希这种没多少商业头脑的人,听到傅松这样说,肯定会被他的大义凛然所感动。
但邵一夫是谁?
作为1907年生人,不夸张地说,他走过的桥比傅松走过的路都长,吃过的盐比傅松吃过的饭还多,傅松那点花花肠子骗骗头脑容易发热的小年轻和不懂商业的人还行,但想骗他这个老狐狸,呵呵!
“傅先生似乎对电子工业情有独钟?”邵一夫笑着问,一句话就把傅松的老底给揭穿了。
什么做表率,还不是你想给给自己的芯片、操作系统和计算机硬件寻找市场?
而国内什么市场最大?
除了政府机关外,就数教育这个市场最大,而且也最为稳定!
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早已成为社会共识。
“什么都瞒不过邵先生!”傅松见他一语便道破了自己的小算盘,哈哈一笑,痛快地承认道,“教育市场这块大蛋糕,我们不去占领,肯定会被外资占领。计算机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只要让娃娃们从小养成了用国产电脑的习惯,未来必将是国产电脑的天下。”
邵一夫颔首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谁抓住了年轻人,谁就掌握了未来。”
他觉得这一理念也可以用在影视行业,谁抓住了现在年轻人的喜好,谁就能把握住影视行业的发展趋势。
傅松道:“邵先生,我们合作吧。”
邵一夫愣了愣,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哪有这么谈合作的,就能含蓄一点?
不过,对傅松的这个提议,他却是非常好奇,问道:“哦?怎么个合作法?”
傅松道:“今后您每捐一座大楼,我就配套捐一座价值相当的电子阅览室或者数字图书馆,设备就放在您捐赠的大楼里,如何?”
邵一夫稍作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打算。
只捐设备,不捐大楼,这样一来,既达到了做公益的目的,又将自己的设备和品牌推广了出去,占领了高校市场,同时还省了一大笔建筑物的钱,可谓一举三得。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省却了捐赠过程的无数麻烦事,将项目事前的考察、事中和事后的监管都推给了自己的基金会,他只需要在项目竣工后,在大楼里安装调试好设备就行了。
都说自己是借鸡生蛋的高手,他娘的,这家伙才是借鸡生蛋的天才好不好!
不过,尽管想明白了这一点,但傅松的提议却是他拒绝不了的,因为这是和则两利的事情。
允许傅松搭自己的便车,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却能获得傅松的友谊。
傅松的友谊值不值钱?
呵呵,这还用说吗?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门儿清的!
想到这里,邵一夫朝傅松伸出手:“傅先生,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松微微一笑:“感谢邵先生提携!”
邵一夫摆摆手道:“过了过了,应该是我们携手。”
“对对!携手共进!”傅松哈哈一笑道。
说实话,这个提议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原本他只打算求老邵在职业技术学校留下一座逸夫楼,但刚才看到老邵在机房这一层驻足良久,这才灵机一动,于是就有了这借壳上市的操作。
邵一夫在最大的那个机房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问道:“傅先生,你在将军澳的工业园去年年底又开工了二期工程,据说二期工程是一期工程投资的三倍,傅先生就这么有把握?”
傅松哈哈一笑:“其实没那么多投资,而且是分三年投入,每年也就不到五个亿。”
邵一夫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每年也就不到五个亿,那可是美元啊!
他自己在香江也算是顶级富豪了,咬咬牙,使使劲,倒是能拿出5亿美元来,但让他接下来每年都拿出5亿美元,还不如把他卖了得了!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忌惮傅松的原因所在,这家伙手上的现金太多了,多得让人目瞪口呆,让任何一家上市公司都感到不安。
5亿美元来做空香江的一家上市公司,简直不要太轻松。
傅松对邵一夫的反应很满意,这个逼没白装。
装逼最高的境界有两种,一种是装逼于无形,如春风潜入夜,春梦了无痕;一种是高调装逼,越高调越好,给装逼对象留下深刻印象,让装逼对象震撼不已。
一个亿的小目标,以及我对钱没兴趣,这种装逼方式显然属于后者,而“北大还行”,这就属于前一种装逼方式,有点高端的意思了。
商人之间打交道,看重的是对方的实力,傅松没必要装高端的逼,所以用“每年也就不到五个亿”这种低端装逼方式就够了。
装逼方式不在于是否高端,只求效果好就行。
参观完职业技术学校的老校区,离饭点还有短时间,傅松干脆又带着邵一夫去了新校址。
新校址位于沐城大学和远景集团研发中心之间的海滨,一千五百多亩地,足够职业技术学校用上二十年了。
自今年春天开工,经过将近半年的建设,新校区已初见雏形。
邵一夫气喘吁吁地站在新校址附近的一块高地上,俯瞰着整个校区,远处蔚蓝的天空和碧蓝的大海交织一线,近处是繁忙的建设工地,即使八十多岁高龄的人了,他还是被这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感染了。
“在香江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这个的。”邵一夫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指着工地。
傅松站在这里,看着一座座规划图上的建筑物正在拔地而起,从蓝图变成现实,同样豪情万丈,深深地吐了口浊气,道:“一年时间,主体工程完工,师生入驻;两年时间,配套设施全部建设完毕。邵先生,这样的速度,香江做不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除了我们,谁都做不到!”
尽管目前的中国还没有成为后世可怕的“基建狂魔”,但却已经有了一点“基建狂魔”的意思了。
再加上傅松舍得下血本,为了能提前完工拿大奖金,工程建设单位没白天没黑夜地卯着劲地往前冲。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非下大雨下大雪,几乎就没停过工,人歇机器不能歇!
邵一夫有些不解道:“傅先生,恕我直言,国内高等教育重在大学教育,为什么你另辟蹊径,选择了职业技术教育这条路?”
傅松道:“包先生在他的家乡投资兴建了宁波大学,包括您在内的许多富豪,做教育公益事业的,高等教育几乎都瞄准了大学教育。所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但投资职业教育的却少之又少,反正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有哪位富豪在做职业教育。既然没人来做,那就由我来起个头,做个榜样。”
邵一夫摇摇头道:“职业教育很难做……。”
傅松笑道:“是啊,职业教育职业教育,培养的学生出来后大部分进工厂当技术工人,当然比不上大学培养出来的那些白领。可是,一个国家的发展,靠得不是那些只会坐而论道的白领,而是这些低人一等的工人蓝领。
如果一个国家所有的人都想去当白领,没有人愿意进厂去当工人,呵呵,这个国家绝对没有前途和未来。
为什么没人愿意当工人?说白了就是待遇低。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用这所学校,培养一批高层次的技术工人,给他们比那些白领、高管们更高的待遇!”
顿了顿,傅松沉声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做工人,并不低人一等。只要你努力,做工人,也是有前途的。而不是,无论你多努力,只要进了工厂,一辈子都是别人眼中低贱的工人。这样的观念是不对的,是对这个国家的否定,更是对过去几十年事业的否定。”
虽然最后傅松的语气极为平淡缓和,但邵一夫却听出了他的坚决,沉默了一会儿,道:“傅先生这是在以一己之力践行自己的教育理念。”
“算是吧。”傅松突然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这是在螳臂当车,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败,到时候我就去专心地做基础教育,尤其是小学教育的公益。
说真的,我对国内的大学教育培养模式始终不看好,最终培养出来的大多都是些只会打嘴炮的东西。
职业技术教育不好做,不容易出成绩,投入大产出小,但总要有人去试试的,试试还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如果连试都不敢去试,就没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邵一夫不置可否道:“说起来,教育分化本身就是一个市场行为,也是一个国家发展过程中的必然过程。比如美国的教育就是如此,他们的产业正在走向空心化,所以教育更偏向于金融、法律这些为虚拟经济服务的专业。”
傅松笑道:“邵先生,美国走过的路就一定正确吗?可能有的路是正确的,但有的路,就比如教育和产业的发展道路,我是持保留意见的。
美国的教育太过于功利了,最近十年,培养了越来越多的金融、法律人才,他们越来越喜欢赚快钱。
但话又说回来,教育如果没有功利性也不行,特别在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教育必须首先为实体产业服务。
没有实体产业的支撑,其他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我们内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先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再解决吃得好的问题。
庞大的基础教育是实体产业发展的基石,这是为解决实体产业吃饱肚子的问题提供基础,所以我会去做基础教育公益。而职业技术教育解决的实体产业吃得好不好的问题,所以我也要做职业技术教育公益。
至于大学教学,有你们这些前辈在做,足够了!”
邵一夫独自感慨了一会儿,突然道:“傅先生,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傅松道:“您请讲!”
邵一夫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做贵校的校董,当然,这个校董绝对不白做!”
“哈?”傅松笑了,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老子还想开口求他捐座大楼呢,甚至不需要老邵掏一分钱,只挂他的名就行,没想到老邵却更进一步,直接要做职业技术学校的校董!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求之不得!”傅松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儿,“邵先生,您也别做什么校董了,你要做就做名誉校长吧!”
“这……,合适吗?”邵一夫有些心动,但还是要谦虚一下。
“有什么不合适的!”傅松用力握着他的手,一脸诚恳道:“邵先生,由您来做名誉校长,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