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在镜前，身后是自己徒弟拿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时，林羡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这个孽徒带了节奏。
她让他侍奉，没让他自作主张。
林羡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裴漓之，为师说的侍奉，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本意是让裴漓之每日过来，在她眼皮子底下修炼，顺便供她差遣。
“师尊，”头顶响起熟悉的嗓音，她的一缕青丝顺着木梳的方向被挽起来，“没关系，弟子愿意做这些。”
于是林羡又沉默了下来。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徒弟侍奉师尊梳洗这种事情，在情理之中。
林羡想了想，头皮处常来的触动非常轻微，甚至称得上温柔，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这时候的林羡，措不及防想起了自己曾经提炼小黑这个傀儡人时，打的就是可以过上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的主意。
可是显然，现实很残酷。
林羡学艺不精，没能提炼出一个可以让她当个废物的傀儡人。
可怜的小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到底承载着主人多大的期许。
裴漓之的手法称不上很好，却是足够温柔，给林羡束的发耗时虽然久了些，但林羡总体还是满意的。
“师尊今日想吃些什么？”林羡平日里习惯吃些东西，不为温饱，只为那个中滋味。
裴漓之此言，倒是让林羡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是羽儿笙儿在侍奉她一般。
那对姐妹，不愧是三师姐的杰作，真的让林羡偶尔有一种“自己何德何能”的错觉。
然而如今侍奉的人成了徒弟，林羡的感觉有点诡异。
然而似乎是这种感觉只有她有，她这个大徒弟倒是适应良好，还足够贴心，以至于让林羡有那么一刻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师尊？”林羡迟迟未开口说话，裴漓之便又唤了她一声。
林羡回过神来，她道：“倒是有些想吃的菜，你去吩咐羽儿笙儿做些端过来便是。”
裴漓之听着他那师尊报菜名，前面两个还是“红豆糕”、“桃酥”，后面就直接“樱桃肉”、“酥骨鱼”、“盏蒸鸡”这些。
原本还有其他想法的裴漓之：“……”
他冲林羡行礼后便告退。
然而就在裴漓之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他的二师弟找上门来了。
沈宵的消息很是及时。
虽然如今已经长大，模样也比儿时长开了，虽然再也称不上“可爱”二字，但是显而易见，如今的御兽派少主，生得风流倜傥，夸他一句“俊美”，又有谁会反驳呢？
沈宵与沈星鸢不愧是一家人，这模样都是一样的张扬。
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师尊，您为什么让大师兄来侍奉您？”
面对徒弟的质问，林羡也有片刻的迟疑，最后只问出了一句：“怎么了？”
沈宵理不直气也壮：“弟子也想侍奉您左右。”
林羡：“……”
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左右都是伺候人的活，好好修炼才是正道。
“不用了，这里有你大师兄足矣，你专心修炼才是正事。”林羡道。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这个二徒弟露出了堪称委屈的表情，这神态若是出现在其他人脸上，大概是有几分违和，偏偏在这个二徒弟身上，丝毫不见半分违和便算了，林羡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心软。
“……”
果然徒弟生得太好看，有点难管。
“师尊，那您为什么独独挑大师兄？”沈宵据理力争，“在侍奉人方面，弟子自认会做得比大师兄要好。”
林羡又是片刻的沉默。
回想从前，确实是沈宵这个徒弟更懂她心，尤其是刚收徒不久时，有当时桀骜不驯的裴漓之做对比，林羡自然觉得沈宵更贴心。
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这与她要谁来侍奉一事，没有任何关系。
沈宵的修炼很稳，稳到大概百年内，都用不着他的师尊操心。
林羡就喜欢这样的徒弟。
像老三那样出门历练都能捡到修为的她也喜欢。
老四那种乖乖巧巧的毛茸茸更不用提了。
老五老六这俩兄妹，也是乖巧的孩子，修炼方面有天赋就算了，每天兄友妹恭的，林羡看着就心情大好。
“沈宵，”林羡终于开口回应沈宵的话，“为师心意已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宵：“……”
他看上去确实有一腔话想说，但同时他也听懂了自己师尊话里的意思。
意已决。
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九尊阁的老二眼皮耷拉下来，语气闷闷：“师尊恕罪，是弟子逾越了。”
无论是哪个宗门，师尊的决定一般都没有要征求徒弟同意的规矩。
正如现在。
眼看着二徒弟踏出自己的殿门，林羡忽然叹了一口气，她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自认这些年来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这种看似“偏心”的行径，还真的没有解释的点。
林羡也只是随意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真要为此苦恼的意思。
等裴漓之再回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林羡想吃的那几道菜肴并不算很复杂，但真正弄起来也需要花费些时间。
裴漓之端着菜肴进来，目光同时也落在他的师尊身上。
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师尊这里有别人进来过，裴漓之是知道的。
裴漓之有没有开口去问。
“师尊，该用膳了。”裴漓之道。
林羡抬眸看去，发现那小桌上已经端上好几个盘子。
原本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偏偏那一盘桃酥里面，有一个看起来格外不圆润，棱角看上去多少有点自己的想法在里面。
林羡“噗嗤”一声笑了。
她抬眸，眼含笑意看着裴漓之，同时筷子也戳上了那块桃酥，“裴漓之，这一块是你做的吧？”
裴漓之：“……是。”
“师尊若是……”不想吃。
话没说完，裴漓之就眼睁睁地看着林羡将那一块夹入了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