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青噎了一下,低头看着大女儿探寻的眼神,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竟是有些心虚了。
陛下的恩宠赏赐,一分不给嫡女,倒是全数予了庶女,两个嫡女连影子都没看到,说出去难免引人闲话,可眼下,他的女儿竟然指责般地问了出来?
叫沈长青心头又有些恼火。
“月儿本是留了些给你们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去你们院子里,因她胳膊还伤着,才一时贪嘴多补了几粒,卿儿就别计较了。”
黄氏忙道,言语间竟是指责起沈云卿斤斤计较起病妹的饮食来了。
沈云卿勾唇一笑:“姨娘哪里的话,二妹如今病了,便是将天下的珍馐美食送到二妹眼前,卿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父亲,恕卿儿直言,月儿的手臂原本再将养些时日便要好的,如今吃了这许多朱果,短期内是好不了了。”
闻言,沈长青和黄氏皆是瞪大了眼。
“卿儿先前给的药方恰与朱果相克,因着二妹从小在姨娘的照顾下娇生惯养,吃不得那些狼虎之药,才用了温和的法子。”
“如今有了这档子事儿,不用那些劲儿大的药,只怕是压不下去了,所以姨娘,”
沈云卿看向黄氏,不紧不慢道:“若二妹吃下这方药,或有腹痛腹泻,或有腰酸背疼,都是正常的,切莫慌张。”
那虎狼之药原是无需添加的,为了替绫儿报仇,她才特意添了上去。
纵使不能让沈云月死,平白地多受些罪也是好的,绫儿背上的伤,可比她重多了。
沈云卿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翳。
“这……一定要这么做吗?”黄氏闻言当即便心疼起来,自己的女儿从小娇养着长大,跟朵话儿似的柔弱,吃下这方子药,便是想到那场面她就要心疼死了。
“除此之外,便只能……砍掉了。”沈云卿静默半晌,叹道。
黄氏闻言几欲昏倒,还是沈长青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腰。
“罢了,就照卿儿的方子来。”沈长青到底不敢再看一眼沈云卿,只觉得这大女儿眼里像是有刀子似的。
“卿儿告退。”
沈长青果然不敢冒险。
沈云卿微微勾唇,冲二人福了一礼,刚往院子外头迈了两步,又停住转身看过来:“姨娘不是说了二妹还剩了些朱果留给我和三妹吗?横竖二妹现在吃不了那珍品,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三妹补一补吧,我的那份也给三妹了。”
话落,言笑晏晏地看着黄氏。
黄氏恨得牙痒,那难得的贡品,便是放在她的院子里烂了臭了,她也不想平白让那两个贱蹄子得了去,可现在老爷还在身边……
“卿儿放心,姨娘很快派人送过去。”黄氏挤出一丝笑意。
“那卿儿先替三妹谢过姨娘了。”沈云卿双手拢在腰侧,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的清卿苑。
沈云绫已经吃过清粥,身子实在是太乏了,竟没等到沈云卿回来,便趴在榻上沉沉睡去。
沈云卿轻轻替她拢了拢被子,这时才发现了一件事:沈云绫的贴身丫鬟香玉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
约莫过了半月,沈云绫的身子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背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也淡了不少,其中少不了沈云卿的悉心照料。
因着方便,这半月两姐妹同住一屋,时常说些知心话儿,倒也过得自在,说到趣处,沈云绫咯咯地大笑起来,云卿心头一片柔软。
尤是听到怜月苑那头沈云月一日往净房里跑七八次,险些要将床都搬去时,更是乐不可支。
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三妹,沈云卿眼中印出的却是她满脸血迹、如同鬼魅的脸,血泪从眼角溢出。
张着嘴似乎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似乌鸦一般沙哑难听。
沈云卿渐渐笑不出来了。
“大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沈云绫也觉察出来了,自家姐姐的面色灰白一片。
“没什么。”
沈云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努力挥去方才脑海中的画面。
上一世自嫁给幕羽萧后,便没了空闲关心这个妹妹,是以到了最后,竟毫无关于这个唯一的嫡妹半分印象。
刚才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还有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沈云卿索性站起身来支开了话题。
晚膳时间已至,前厅却传话来,如今两个小姐身子已经恢复无恙,也该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个饭,沈云卿心中了然了几分。
照日子推算,沈云月的伤差不多也恢复了,看来这沈长青当真是迫不及待了,且不说这些日子从没踏入清卿苑来看过绫儿,却是连月钱也没发了。
“绫儿,姐姐料想饭后父亲会问询你那日陷害沈云月一事,你如何辩解?”沈云卿觉得有必要先给妹妹合计一下言辞。
沈云绫眨了眨眼睛:“绫儿没有,父亲还是不信绫儿吗?”
“可沈云月也受了不少罪,若说你身上的伤是父亲打的,可那点儿愧疚只怕早就在沈云月治病这半月里日复一日地消磨掉了。”
“黄氏不是省油的灯,你猜猜她会不会在父亲跟前吹枕边风,颠倒黑白?”
沈云卿柔若无骨的之间轻轻戳了戳沈云绫的脑门儿,解释道。
闻言,沈云绫当即慌了神,那日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执鞭鞭打自己的一幕犹在眼前,白着小脸拉住沈云卿的袖子,眼里尽是惊恐。
“若父亲对咱们尚有半分怜悯之心,也不至于连日来一句关切也没有,父亲问起来,姐姐会帮你,你只管将那日沈云月如何狂妄地要你伺候她说出来。”
沈云绫白着小脸,木木地点了点头。
沈云卿亲自替沈云绫梳妆打扮,但仍掩不住云绫脸上的病容,对此,沈云卿很是满意。
刻意地打扮是为了遮掩憔悴,但这粉墨也遮不住的憔悴,纵使沈长青再如何无情,也不敢再对绫儿下手了。
“走吧。”
沈云卿拉起沈云绫的手,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