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料,香玉爹身壮,毒性梗浅,只是依着先前香玉说的,便是如今毒性未侵入内腑,如此拖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
“大小姐,我爹娘他们怎么样?”香玉急切问道。
“二老的毒还浅,目前尚无性命之虞,我们还有时间。”沈云卿安慰道,又看向香玉,“那药渣子在何处,你可能取来?”
不等香玉回答,香玉娘便道:“那茶是当初村长号召全村一起煮的,每家每户都分了些回来,民妇这边取来。”
说着,转身便朝灶屋里去了。
“大小姐,喝些水吧。”香玉爹感激地递上茶水,又恐沈云卿嫌家中茶具肮脏,语气越发小心翼翼。
“多谢。”沈云卿并无半分嫌恶,端起水杯大口喝了些。
赶了一天路,她的确是渴得慌。
“还有些吃食,大小姐吃一些吧。”香玉才想起一天了沈云卿还没吃过饭,有愧又怕,忙从包袱里取出些精致的糕点,那是临走前三小姐给的,说是怕路上饿了,当个零嘴儿。
沈云卿摇摇头,满心想的都是这毒是怎么回事,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的。
“要不……时辰不早了,大小姐先睡下,明日再看,别累坏了身子要紧。”沈云卿到底金枝玉叶,想来也是熬不住夜的。
时候已经不早了,又赶了一天的路,香玉催着她去歇息。
沈云卿恍若未闻。
“大小姐请看,这便是了。”香玉娘已经从灶屋里寻了药渣子出来,放到沈云卿面前。
沈云卿将油灯凑近了些,细细辨认起药渣子来。
香玉爹娘早已退下,将香玉那间房收拾了出来,索性这些年香玉在沈府做事,倒也存下了些银钱,是以前些年多修了两间房,如今倒也不至于连个多的房间也没有。
“有了!”
沈云卿兴奋起来,一双乌瞳泛出光。
玉指捻起一粒小小的药渣子,细细看去约莫能看出来是某种药材的种子。
“便是这个了,我犹记得白日你给我的那张药方子上,写的是黄杞,可这东西,却是黄丹,黄丹与黄杞极其相似,无意中认错了也是有的,黄丹与川乌相克,二者合为一便是极寒之物,能损人之内腑,毒发缓慢,却足够致命。”
香玉听得胆战心惊。
乡亲们虽然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可面朝黄土的人,如何能辨不出黄丹与黄杞?还闹出了这么些人命,若非有沈云卿查出来,只怕面临整个斑竹村的便是灭族的风险了。
“可有解决之法?”香玉已是急得连称呼都忘了。
沈云卿重重地叹了一声:“解决之法倒是不难,我已想出来了,只消取二钱甘草,半夏,一钱见愁,朱砂、芦根各半钱熬制三遍即可,只是……”
“只是这药引子,却是难得。”
“什么药引?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来救爹娘和全村的乡亲!”香玉说得坚决。
原先以为此毒无可解之法,如今既已有了解决的药方,不过差个药引子,又能有何困难?
“此物不是什么三尺地龙,也无需去那些悬崖峭壁,只是斑竹村这地势,包括附近的气候,不是此物生长之地啊。”沈云卿摇摇头,不无遗憾。
香玉一时愣住,收拾好房间出来的香玉爹娘也一时愣在原地,一股莫大的悲凉在三人心头萦绕。
便是找到了病源,便是有了药方,没有药引子,却只能干坐着等死吗?!
“大小姐……”香玉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此物究竟是什么?香玉立刻就去适宜生长的地方寻!”
“此物名唤牤虫,民间虽也有作为药材在各大药房售卖的,却只能入药不可做引子。我要的,是活的牤虫,白日里宿在地底下草根里。”
“夜间出来活动,幼时吃虫,长大了喝露水,太大太小都要不得,须得是刚刚断了肉虫,改喝露水那两日的牤虫,才能为我所用。”
便是沈云卿也无可奈何起来。
就算找到了牤虫,就算确定了它是刚断了吃虫改喝露水,又怎么能赶在这期间活着带回来呢?
“难道……便只能等死了?”香玉捂着脸恸哭起来。
如今知道了解决之法,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乡亲相继被毒死吗?
一直安静躲在角落里的贪吃嘴,歪着头瞧了瞧众人的神色,明珠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吱”了一声便从窗口飞奔出去。
沈云卿从未见过贪吃嘴这般急切,忙地吹了几声哑哨,竟也没能将它唤回来。
香玉见状,更是自责不已,既是治不好的病,劳烦大小姐跑了一趟,脸贪吃嘴也跑丢了。
“罢了,许是一路上劳顿,它也饿了,咱们竟没顾得上它。”沈云卿安慰道,“它自己出去寻了吃食,很快便会回来,它极有灵性,无需担心。”
“虽没有药引,先找齐了这方子上的药材,先熬些来喝了,纵使解不了全毒,能散些也是好的。”
“明日帮我叫来村里中毒的乡亲,毒性浅些的便喝药,重的便施针,总能抵挡些时日,这几日,我再想办法。”
香玉这才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劳顿一路,沈云卿马虎地洗了把脸,便和医上了床去,很快便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斑竹村里仍是干燥炎热得紧,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三斤铅铁,呼吸也有些困难了。
大抵是热得空气都稀薄了吧。
香玉一家早早地起来做好早食,料理了家畜,便去隔壁村里的药房买了药材回来熬制。
香玉娘先照着方子喝了一碗,只觉得消暑解渴,便是舌头也没那么麻木了,连带着香玉爹也紧着喝了一大碗。
沈云卿素日里并无赖床的习惯,前些年在山中更为艰辛,却也是晚睡早起,鸡叫第一遍便起了床。
许是在沈府里日子久了,身子也娇了些,昨日一路劳顿竟也睡得日上了三竿。
出得院中,便见香玉爹娘神采竟比昨日好了许多,又得知是吃了昨晚自己开的方子,忙拉过二人的手腕诊脉,竟与常人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