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除了沈长青之外，陪在一旁便只有花氏与黄氏母女。
这两位姨娘向来得宠，如今各自又有各自的王牌，因此便是陪在沈长青身侧，倒也在情理之中。
见沈云卿回来，沈长青当即怒道：“不愧是我的好女儿，长本事了啊！”
沈云卿仍自顾自福了一礼，没有应声。
“怎么不说话了？”
“卿儿不知父亲为何事生气，不敢随便开口，恐顶撞了父亲。”沈云卿说得倒是不卑不亢。
沈长青闻言，冷冷从鼻腔了哼了一声：“我看你心里门儿清！堂堂礼部侍郎的嫡女，竟然抛头露面地去给外头的百姓治病，说出来岂不是叫人耻笑了去！”
到底是叫他没了脸。
沈云卿在心里越发冷笑起来，她的父亲，从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面子跟前程，如今单单是出门去替人问药治病便让他受人耻笑了？
换了个稍微有些眼界的父亲，只怕还要以自家女儿为荣呢！
“父亲此言差矣，师父教过卿儿，医者仁心，不管是达官贵人或是穷苦百姓，只要是需要的，便都要全力去救治，若是治病救人也是丢了父亲的脸，那卿儿便没什么可说的。”
沈云卿微微挺直了脊背，眼神中竟含着几分傲气。
“卿儿，你莫要怪姨娘多嘴，如今府里正是要逢着大事，朝中多少人盯着咱们沈家，就盼着咱们有个什么行差踏错，到时候才好参老爷一本呢！”
“你行事这般乖张，岂知不单单是传到了咱们府里，京中多少官家都得了风声去？”
“你叫老爷如何在朝中自立呢！”
黄氏见缝插针道，她原便看沈云卿不顺眼，如今得了这错处，岂能不紧抓着不放？是以这些日子时时在沈长青跟前吹风，终于得了今日的光景。
沈云月更是低下头去，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着，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叫沈长青看得甚是心痛。
沈云卿自是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大事”是为何事，当即便凌厉地扫将过去：“姨娘此话说得亏心，卿儿不欲将事情闹大，还请姨娘也自重些，放得家宅安宁，免得叫人寻了咱们沈府的错处去。”
竟是原话奉还给了黄氏，噎得黄氏满脸通红，却一时无法反驳。
“住口！你姨娘是为了你好，你怎敢这般顶撞于她？”沈长青登时责备道。
“卿儿已经不小了，姨娘这般是不是当真为了卿儿好，卿儿自是知道分辨的。”沈云卿声线里也带了几分哽咽，眼眶顿时红了。
见状，沈长青神色微凛。
黄氏闻言，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又道：“卿儿，你怎可如此诬陷姨娘？我自问我从来待你如同己出，素日从未亏待过你，便是那是劝了你几句，教你温顺的话，你便这般恨我？”
此话一出，便是将脏水彻底泼在了沈云卿身上。
一个贤良低卑的姨娘，对上骄纵泼辣的嫡女，便是有眼睛的都会偏向黄氏。
好巧的一张嘴，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沈云卿心头冷笑。
那日她是劝了自己不错，可实际却与她说的大相径庭！
“你！你毕竟是我沈家的嫡女，为何如此无礼？当真是没了娘教，竟养成了这般性子！”沈长青喝道，越发觉得这大女儿平白地占了个嫡位，却是个没有德行的。
反观一直立在黄氏身边的二女儿，虽是庶女，自己平日又极宠她，行事教养却落落大方，礼仪周到。
相比之下，沈长青对沈云月越发疼爱起来，再想到如今她在太子跟前受到的重视，当即便要黄氏扶正。
“竟是我的不是，养出了你这么个毫无风度的女儿！竟不如你二妹！如今她又得了太子垂怜，便是给她个嫡位，总归叫人称赞我沈长青能养出个好的来！”
一句话，便是将沈云卿和沈云绫这个嫡女都贬低了去。
黄氏与沈云月闻言，面上皆是一喜，一直坐在一旁的花氏脸却刷的白了。
好在想起那日沈云卿与自己说的话，才稍稍缓解了些。
沈云卿抬起头来，看向沈长青的眼神里满是失望：“是了，是卿儿从小没娘，所以便不是个好的。”
“卿儿为了家族着想拒绝了太子，被父亲责备，被姨娘指摘，所以便不是个好的。”
“卿儿院子里没个能使唤得动的丫鬟，打回京来便只领了一次月钱，只得亲自问姨娘要，所以便不是个好的。”
“卿儿想拿月钱却被姨娘敲打，说要给庶妹办婚事，月钱等半年后再发，卿儿体恤姨娘辛劳，自己当了首饰头面出去摆摊子营生，折了沈家的面子，所以便不是个好的。”
“卿儿无论做什么，在父亲看来，都不是个好的。”
每说一句，沈云卿眼中便落下一滴泪珠来，叫人看来心疼得很。
花氏早已红了眼：“卿儿，你……”
黄氏竟没想到沈云卿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实情，再看向沈长青，发觉他早已怒火中烧地看着自己。
“卿儿说的可是真的？”
他沈长青的嫡女，虽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可院子连个使唤得动的丫鬟也没有？便是底下的佣人每月也能照例领到月钱，他的女儿却被要求等庶妹大婚之后才能拿银子？
如今卿儿需得用钱，竟还要自己抛头露面替人看病去挣钱？
枉他从来对黄氏百般信赖，她竟背着自己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说出去的，这才叫人耻笑了去呢！
“老……老爷，您听妾身解释！”黄氏自知没理，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忙地要辩驳。
“住口！”沈长青一把掀开黄氏伸过来的手，利落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卿儿有多少月钱没领，立刻补给她！”
“还有，清卿苑里的丫鬟婆子，全部给我配齐了！”
黄氏早已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心里虽恨毒了沈云卿，到底捂着脸顺从道：“是，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立刻去办！”
“滚！”
黄氏灰溜溜地退下，沈云月自觉没脸，也臊地告辞回了院子去，只是在经过沈云卿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