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将沈长青面上的复杂之色看了个明明白白，心头当即便凉了几分。
跟了这个男人十年，她当然知道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在月儿和官位之间择其一，他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官位。
想到此，黄氏又是痛心又是难过，挂着满眼的泪水便冲到沈长青跟前，跪倒在他脚边：“老爷，月儿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月儿从小就身子弱，若是再这么挠下去，怕是皮肉都保不住了！”
“月儿有什么错处，今后改了便是，若是就这么没了，太子来娶亲时咱们上哪里去交人！”
黄氏哭得声泪俱下，又叫沈长青心头震了一震。
是了，他只想着叫太子知道月儿无德会有什么后果，竟然忘记了若是人没了，他又该如何去交差！
便是品德不好，日后再加调教便行了，若是品德调教不过来，便是会伪装也是可以的，他倒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太过蠢笨，嫁去了太子宫，是要为他的官路出力的！
想到此，复又怒视着沈云卿：“不管你妹妹做了什么错处，但罪不至死，你快些将解药拿出来给她解了！”
沈云卿早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一边在心头笑骂沈长青的自私自利，一边却又佩服起黄氏的巧舌如簧来，如此境地也能叫她寻个破绽，看来这些年在沈府后院中浸淫着，倒也学了些心机手段。
难怪前世自己会步步落入她设计好的圈套里，难怪自己的娘亲，会斗不过她！
沈云卿垂着头，掩盖住眸中所有的情绪，再抬头时，面上已是波澜不惊：“父亲，若是我没有习得医术，那么今日变成这样的便是我和绫儿，可我们两姐妹并无母亲，可以似二妹妹一般有人求情庇佑，那时，父亲可会知晓我们的难处，可会心疼我们？”
沈长青闻言，一时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是的，他自诩坦荡，又知道后院里的女人都有些腌臜手段，是以只管着自己的仕途，却从来不过问后院之事，若非今日黄氏来求情，他也是不晓得月儿被卿儿下了痒痒粉，正痛苦难当。
若是换了眼前这对原配所出的女儿，只怕是深夜死掉了，他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因此在沈云卿问出这话时，他只是嘴唇嚅嗫了两下，无法做出回答。
见状，沈云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便是了，卿儿与绫儿自幼丧母，在府中便是个没人疼爱的，纵然是死了……”
说到最后，两滴晶莹的泪珠子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黄氏见状，更是在心头恨毒了沈云卿。
如今她的月儿浑身红肿，看着已经是如此可怜，这沈云卿非但没有半分同情，更是连老爷的话也敢不听了！
“啊……好痒啊，娘，娘，我不要活着了！”沈云月痛苦地呻吟不时地传来，叫黄氏心如刀绞。
“月儿，你莫慌，你父亲会为你做主的！”黄氏哭着安慰道。
但这话对于沈云月来说并没有半点意义，缓解不了她身上的痛苦，仍旧在四下地在身上挠着，细白的手臂、姣好的脸颊，都被抓出了道道血痕，更叫人看着于心不忍。
“卿儿，你就舍得让你妹妹这么痛苦吗？！”黄氏又看向沈云卿。
沈云卿冷眼看着她，并不回答。她只有绫儿一个妹妹，沈云月……是哪里来的便宜妹妹？
“若你还为昨夜的事情耿耿于怀，姨娘同你道歉，你妹妹她不是故意的，说你与外男纠缠也是她看不真切不明实情，她并未同下人说过，只是恰好叫她房里的丫头看见了！”
“如今她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她罚也罚了，也是姨娘不是，近日来对下人们的管束宽松了些，才导致了这样的事情！”
黄氏惯是个会避重就轻的，三言两语便将沈云月身上的过错摘了出去，话落抬起头来观察着沈云卿的反应。
却见她面上并未有半分动容，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又咬牙道：“姨娘敢保证，你与绫儿燕窝粥里头的泻药并不是月儿放的，她到底是个孩子，没那么大的气性，与你们又是姐妹，怎么会要害你们到这种地步？”
“姨娘，二妹妹已经要成亲了，不再是孩子，若说孩子，咱们府里恐怕只有绫儿才是孩子。”沈云卿冷声道，竟没有半点要退步的意思。
“你为何这般心狠？”沈长青终究听不下去了，方才黄氏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人，必须交给太子，其他的都可以往后。
“月儿到底是你的妹妹，你身为嫡长女怎可如此没有胸怀风度？只是几件小事便如此上纲上线，竟然想要了你妹妹的命去！还不快将解药拿出来！”
开口闭口皆是妹妹，沈云卿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了这么恶毒的妹妹。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这流着泪道：“父亲要这般指责卿儿，卿儿也无话可说，便是日后我与绫儿死在这府里，横竖父亲有二妹妹，倒也不稀罕我们两个！”
“这药，想要便拿去，只是既然父亲不肯秉公处理，卿儿从小又没个娘亲在身边，那日后卿儿只能自己照管自己了。”
说着，清丽的声音倒是哽咽起来，叫旁人听来无不动容。
沈长青登时觉得自己没了面子，倒叫女儿好一番指责，刚要发作，又听得沈云卿道：“卿儿也不提旁的什么，这五年来卿儿跟着师父学医，月钱可是一次也没拿，还请黄姨娘公正些，将月钱如数发给卿儿。”
黄氏闻言，不由得肉疼。五年的月钱，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
“给她！”沈长青气得面色铁青，当下便替黄氏做了主。
“多谢父亲。”沈云卿冲沈长青侧了身行礼，又道，“还有一件，母亲的嫁妆还在中公，卿儿想要回来，那本就是母亲的东西，想来日后姨娘也不会替卿儿绫儿做打算的，便由卿儿自己来保存着。”
“日后卿儿跟绫儿若要嫁人，便不用上沈府的半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