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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心斗角(1 / 1)

太平侯府邸也是七八间房屋的一处独院,布置得却远比安定侯府精致得多。房舍均是黑白二色,典雅大方,愈显得那几株偎着墙壁的蔷薇花红得娇艳,充满了生命的活力。门卒将李越引进院子,一个青衣中年人已快步迎出,道:“陆绩见过殿下。”那眉眼与陆韬颇有几分相似。

李越没想到这又是个“自己人”,看来两侯府中均安插了摄政王的眼线,轻咳了一声,道:“听说太平侯身体欠佳,本王特来探望。”

陆绩用旁边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多谢殿下挂怀,太平侯正与东平使者叙话,殿下请。”立起身来却低声道:“东平两个使者已来了半日,属下带来的两人一直设法探听,他们却只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却是一直不走,不知是何用意。”

李越心中一动,冷笑一声:“你带来的人都被这两个使者绊住了不是?”

陆绩有些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是谁替太平侯去抓药的?”

“抓药?”陆绩面色微微一变,“属下该死!一直都在监视这两个使者,并不知有人出府去抓药了。”

李越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东平那两个人恐怕今天一天都说不出什么来。好,我进去见见这两人。”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药味。太平侯在床上拥被而坐,倒真有些病秧秧的样子。窗下坐着两个人,看来就是那两个使者了。李越一进去,王皙阳怔了一怔,随即微微一笑,撑起身子:“皙阳见过殿下。”

李越轻轻哼了一声:“太平侯有恙在身,不必多礼了。”好你个王皙阳,用两个东平来使绊住陆绩的注意力,暗中叫人去跟西定使者接触。虽然还琢磨不出那个丝囊有什么含义,但可想而知定有蹊跷。敢以大皇子之尊到南祁为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王皙阳轻轻咳嗽了两声,转向窗下两人道:“这位是南祁摄政王,你们两个还不快来行礼?”窗下两人当即拜倒。

李越挥了挥手:“起来吧。两位远道而来,怎么也不入朝?”

两名使者对视一眼,年纪较长的一人躬身道:“小使来时本想入朝陛见,因听说摄政王欠安,朝中又有西定赈灾的大事,故未敢惊扰。且小使此来本是为探视大皇子,不敢以私事惊扰殿下。”

李越笑了一声,看一眼王皙阳:“贵使真是会说话。东平王可好?”东平在成为南祁属国前称为东宁,统治者称为皇帝,但自从更名为东平后,皇帝自然做不成了,封为东宁王,按理说王皙阳当然也就不能再称皇子。这个东平使者毕恭毕敬,可是称呼上仍然没有改变,如果不是习惯使然,就是潜意识里仍然拒绝东平已成属国的事实。

使者满面堆笑:“殿下称小使洛无风即可。敝王上身体尚好,只是年事渐高,十分思念大皇子,不知殿下可否允许大皇子如安定侯般每年回国省亲一次?若蒙殿下恩准,东平上下感激不尽。”

李越轻笑一声:“太平侯乃是东平王长子,贵使称他什么?”心下已经明白,前摄政王允许柳子丹回国祭扫却不许王皙阳回国,自然是因为二人在本国内身份重要性不同。

洛无风面色陡然一变,翻身跪倒:“洛无风该死!”

李越微微笑着,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道:“洛使者只是一时口误!摄政王殿下如果不允太平侯回国,只消一句话,又何必抓住这个错处……”正是跟在洛无风身边的另一个使者。

王皙阳面色一变,蓦然喝道:“洛琪,住口!”回头向李越微微一笑,“殿下,洛琪年轻莽撞,言语中多有冲撞,请殿下恕罪。”

洛琪扭过脸去,紧抿住嘴不说话。李越冷眼打量他一下,忽然心中一动—洛琪身材瘦小,五官与洛无风有四五分相似,显然有血缘关系,但他这一扭头的赌气动作却不像个男人,竟是个女子!虽然两人都穿着领子极高的衣裳,不知是不是刻意遮住颈项,但两相比较之下仍能看出不同,洛琪颈间并无喉结,根本就是女扮男装。

王皙阳见李越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洛琪,神情也微有些慌乱,微笑道:“殿下今日大安?怎么肯到皙阳处来?”神情虽然有些慌乱,眉梢眼角却刻意带出三分妩媚。他本来相貌平平,然而桃花眼微眯,唇角带笑,便平生了七分魅力,若不是李越已经见了清平柳子丹的美貌,恐怕真会心跳快上那么一些。

洛琪与洛无风自然也看见了王皙阳的神情。洛无风微微低下头去,目中闪过痛苦之色,洛琪却似乎有些看呆了,怔怔的移不开眼睛。李越不去看王皙阳的眼睛,淡淡道:“本王听说东平使者来了太平侯府,自然要过来看一看。到了门口方知太平侯有恙,不知用过药没有?”

王皙阳见他言语仍不离洛无风二人,心下微虚,陪笑道:“已经服过药了。不过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好。”

李越嗯了一声,道:“既是风寒,应该少说几句话。两位使者来了半日,岂不让太平侯太劳神了?”

王皙阳眼波微动,低下头去轻声道:“皙阳数年不曾回国,听听家乡来人说说风土也是好的,不知不觉说得久了些,请殿下恕罪。”声音低回,无限寥落。李越明知他是演戏,也禁不住一刹那微生同情之感,洛琪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越暗想这个王皙阳若是生在自己那个年代,怕不是个红极一时的实力派演员?瞥一眼洛无风与洛琪两人,故意道:“既然太平侯如此思念故土—”洛琪毕竟还是太过年轻掩不住心事,立刻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希望。李越故意顿了一顿,慢慢道,“那便让两位使者留在南祁陪伴太平侯如何?”说完,满意地看见王皙阳面色煞白,再也维持不住那妩媚之态,心下大有恶作剧成功的快感,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够厚道。

一时间除了李越,房中其他三人都是面色大变,王皙阳推开被子便要下床,洛琪惊呼一声上去扶他,却被他推开,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越面前:“是皙阳逾距,请殿下责罚。只是两位使者家中尚有亲人,请殿下网开一面,不要扣留他们,免得他们如皙阳一般,永生不得再见家人……”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微微哽咽,这次却是货真价实的慌乱和悲伤,不是演戏了。

真实的情绪最能感染人,李越也不忍心再吓唬他们。虽然知道洛氏兄妹来南祁自然有其目的,但既然还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也不好随便扣人,若是因此打草惊蛇,也不见得是好事。当下轻咳了一声,弯腰把王皙阳拉起来按到床上:“太平侯风寒未愈,小心病症加重。本王只是开个玩笑。两位来使若是没事,不妨在都城多住几日,待到回国之时,本王还要设宴相送呢。”

王皙阳松了口气,低声道:“多谢殿下。”自也明白李越绕开了让自己回国探望的请求,那就是不会同意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摄政王会让自己回去,所以也并无失望之意。方才一场戏演砸,李越居然没有真的扣留洛氏兄妹,已经是万幸了。想到此处,不禁又仔细看看李越,听说他是刚从安定侯柳子丹府中出来,想必是在柳子丹处得了甜头,否则怎会如此轻易便放过了自己,倒真不像摄政王平素赶尽杀绝的作风了。

李越当然不知道王皙阳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看也觉无话可说,便起身道:“本王政务繁忙,太平侯既然无事,本王便回去了。”

王皙阳欠身道:“殿下请恕皙阳病中失礼,洛使者请代我送送殿下。”

洛无风立刻起身。李越笑了笑道:“两位使者远来都城是客,怎好劳客送主?使者请留步吧。”出了屋门,眼睛向陆绩看了一眼,心想我这一走,这三人说不定真要商量点什么,你可要留心听着,别再漏掉了。

陆绩会意,高声道:“送殿下。”轻轻点了点头。

一上马车,田七便忍不住道:“殿下,那洛琪是女扮男装?”

李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洛家。洛家是东平大族,这个洛琪,说不定便是未来的太平侯妃呢。”

田七咧嘴笑道:“她胆气倒也不小,居然敢跑到南祁来会情郎。就不知若是知道心上人正拼命想爬上殿下的床,会做何感想。”

李越轻轻冷笑了一声:“这个洛无风也是个有趣的,拼命想摆出一副平庸的模样,比那个小丫头能沉得住气多了。”

田七皱眉道:“洛氏家族中倒没听说过有个叫洛无风的……”

李越回想那一箱资料中确实也没有这个名字,道:“可能去打探一下?”

田七垂头道:“以前这件事都是文程在做,现在……很难再找到一个能替代他的……”

李越叹了口气:“好,反正王皙阳还在,谅洛无风也做不出什么……陆绩若能再多在太平侯府里安插几个人就好了。”

田七道:“太平侯府不比安定侯府,当初建府之时用的人全是自东平带来的亲信。还是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陆绩给了太平侯做管家,太平侯不好推却,陆绩才能想办法悄悄弄进去两个人……陆绩表面上是大总管,其实很多事也只知表面,全仗着那两个人弄点消息。”

李越眉头一皱:“想不到这太平侯府如此关防严密……”

田七疑惑地看他一眼:“陆绩当初已向殿下报告过……”

李越暗叫不妙,淡淡道:“当初他是如此说的,但本王以为过了这些时候总该好些。”

田七低声道:“太平侯人极精明,身份又非安定侯可比,身边大有人在……陆绩虽然能干,毕竟比不上文程。”

李越实在遗憾自己来得太晚,不能见见这个文程究竟是何许人也,想那一箱资料必定也是他的成绩,在这个信息不够发达的时代确实难得。田七见他沉默,以为他心中不悦,也不敢说话,低头赶车,不一时已经回到王府门前。远远便见周醒立在门前,一见马车,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来。李越一掀车帘下了车,随口道:“出什么事了?”

周醒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李越眉头一挑:“嗯?”

周醒微低了头,低声道:“回殿下,十哥—简公子他,他进了地牢。”

“地牢?”李越稍微想了想,才想起来昨夜他下令将长音和青琴关进了地牢一直没放出来,“他去地牢做什么?去审长音?”

周醒惶然道:“属下想拦他,但,但简公子……他身体不好,一气之下又吐了血,属下也不敢太过阻拦……而且,而且八—吕公子他死得实在有些,有些不明不白……”

李越轻轻哼了一声:“你不是不敢拦,是不想拦吧?”

周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属下该死!但简公子今早的确吐了血!”

李越皱眉:“去地牢!既然吐血,可找过医—找过郎中看了没有?”

周醒急忙在前带路,一面道:“以前宫中御医也诊过脉,吕公子是重伤致虚,这个,除了慢慢将养,没有别的办法。”

地牢在花园后部,说是地牢,其实也只是个半地下室,还未走到底,李越已经听见青琴的声音在破口大骂:“简仪,你有种的冲我来,折腾长音算什么本事!你个杂种,难怪风定尘看不上你……”

李越不禁皱了皱眉,真没想到青琴如此斯文的一个人,骂起人来竟如此凶悍。只听简仪冷笑一声:“青琴,别以为你是太后送来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长音的勾当,哼,青梅竹马,一个进了宫,一个进了丞相府,然后一块来王府,想监视王爷?告诉你,别做梦了!吕笛死得蹊跷,我绝不会就此罢休,就算杀了你们两个又如何?你们几个送进来的眼线,还以为能活着出王府?”

青琴窒了一窒,冷笑道:“说得好!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来,你有种的就先杀我!”

长音半天没有声音,这时候才挣扎着道:“青琴,你,你别说了……”

李越紧走两步,只见地牢之内光线黯淡,壁上点着几支火把,明明暗暗的光线照得简仪神情萧煞。用鞭子挑起长音低垂的头,他冷冷一笑:“当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勾引吕笛么?说,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长音身上衣衫破烂不堪,满面冷汗,哑着嗓子说:“我,我真的,没有……”话犹未了,简仪一鞭抽在他身上,抽得他呻吟一声,身子一颤,想缩紧却被绳子吊住,只有足尖勉强能够到地面,若是稍微缩起身子,重量就全落在吊着的手腕上,那皓白的腕上已经多了一圈深深的瘀青。

青琴以同样的姿势吊在另一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骂起人来倒还是中气十足,只是声音也已嘶哑:“简仪,少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来!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风定尘不要你,多半是因为知道吕笛的意思,吕笛才是你的障碍,你心里只怕早就巴不得他死了吧!”

简仪面色陡变,转身狠狠一鞭抽了过去:“闭嘴!别以为是太后送来的我不敢动你!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玩艺,也敢直呼王爷的名字?”

这一鞭使了十分劲,青琴胸前衣裳开裂,白晰的胸膛上立刻隆起一道紫红的痕迹,随即渗出血水。青琴嘴角有些扭曲,却仍倔强地昂着头。简仪挥鞭又准备抽下去,李越终于叹了口气,走下阶梯:“简仪—”

简仪一震,手臂落了下来:“殿下—”

李越扫一眼长音,向周醒点点头:“把他弄回房去,上了药好好看着。”

周醒应了一声,上前把长音解下来。长音挣扎着不肯走,泫然欲泣地看着青琴,终究是挣不过周醒,被周醒连拉带架地出了地牢。李越向后退了一步,在墙角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悠然道:“青琴,你方才骂的声音不小,痛快得很哪!”

青琴面色终于变了变,垂头道:“青琴该死,但长音的确并未毒害吕公子,请殿下—”

李越笑眯眯打断他的话:“本王现在说的是你。你对长音颇多维护啊,青梅竹马?”

青琴这次面色大变,急道:“殿下明鉴:青琴与长音清清白白,从无逾矩之行!”

李越笑笑地再次打断他:“别急。本王放你们出府如何?从此天高海阔,双宿双飞,你可愿意?”

青琴面色煞白,咬牙道:“殿下请处死青琴,饶长音一命,青琴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殿下。”

李越啧了一声:“本王是要放你们二人逍遥,怎么说到死了?”

青琴惊疑不定,仔细观察李越面色,过了半晌,才终于咬了咬牙,道:“请殿下明示。”

李越轻笑一声:“你是个聪明人。先说说吧,太后从你这里得了本王多少消息?”

青琴面色阴晴不定,迟疑许久方低声道:“简公子和吕公子看得紧,青琴手无缚鸡之力,并未能送出什么消息。”

李越习惯性地用手指敲敲下巴:“嗯?你进我府中时间也不短了,未能送出什么消息?那太后岂能满意?”

青琴喉头上下蠕动,额上汗水一滴滴滚下,显是内心斗争激烈,良久,终于将眼一闭,道:“太后的确不满,听说又送了一人进王府来,青琴已是弃卒,无用了。”

简仪面色一变,失声道:“是谁?暮雨?”

青琴摇头:“暮雨是三王爷送来的,的确只为讨好殿下,别无他意。三王爷生性胆小怕事,只想颐养天年,不想卷进来。长音本也是周丞相送来的礼物,也没有什么,只有青琴的确是身怀严命而来。”

李越听他这个时候还在维护长音,不禁摇了摇头:“你倒是一往情深。好,你说出那人是谁,本王就放你们走。”本来他也不想在府里留一个如此庞大的男宠集团。摄政王觉得多多益善,他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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