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人的论文答辩结束啦!大家恭喜我吧!另外在此郑重承诺:今后每周至少更新一次,天下或天变不定。其实本人很喜欢天下,只是现在卡住在那里,也是想每一章都能尽量保证质量,所以速度上……嘿嘿……找借口,大家别批判我,爬走马其实是很普通的马,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大灾之年,西定人都吃不饱肚子,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铁连珠的样子却像是骑着千里名驹,腰背笔直,相关的每一丝肌肉都紧绷着,但用不到的那些却又不费一丝力气。铁弓斜背在左肩,随时可以滑到胸前,右手按在鞍边的箭壶上,壶中满盛着黝黑的铁箭,箭长不过一尺,箭杆纤细,箭尾处的雕羽也短而窄。这样的箭射出来不易掌握准头,但速度却格外的快。铁连珠方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下巴向铁线蛇一指:“听说他姓铁,我就想到只有你。你是北骁王的什么人?”
铁连珠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说:“劫你粮队的不是我。”
李越点点头:“不是你,可是与你有关。你在西定四处啸聚灾民,一者为了聚集力量,二者为了造成西定暴民遍地的情形,让人以为粮队被劫也是西定灾民所为。”
铁连珠沉默良久,缓缓道:“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南祁摄政王。”
李越耸耸肩:“知道我是又怎样?后悔那时没射死我?”
铁连珠嘴角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抬手指着马车:“那个人我必须带走。”
李越没有回头:“谁?周凤城?谁让你带他走?”
铁连珠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你救过我的命,按我们北骁的规矩,大恩未报之前,我本来不该跟你动手—”
李越摇摇头:“这倒用不着。本来你可以不来帮我们决堤,大家就算扯平。”
铁连珠抿紧了棱角分明的嘴唇,沉沉道:“我们北骁人有恩必报,但是现在我必须带这人走。你好身手,硬拼起来我不是你对手。”声音微微一顿,铁弓已经执在胸前,箭在弦上,“我只有十三支箭,你能接下我十三箭,别说这人,连我的命都赔给你也无妨。”
李越的瞳孔微微收缩。铁弓沉沉无光,箭头却锐利无比,在阳光下透出彻骨的寒意。周醒急上一步:“殿下—”
李越手一摆止住了他:“去盯着马车,我来接他这十三箭。”
周醒一震。这几日殿下平易近人,几乎让他忘记面前这个主子本是以冷酷决断闻名天下的南祁摄政王。然而此刻他的声音坚冷似铁,不容任何人有一丝违拗,一刹那间,周醒不由自主微微打了个冷战—不是恐惧,而是难以形容的触电般的颤栗,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血脉直达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
铁连珠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然而一闪即逝,他的眼睛射出鹰隼般的厉光,铁弓慢慢拉开,突然间飕地一声,铁箭犹如一道乌光,直射李越面门。山丘很小,铁连珠距李越也就是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几乎是弓弦声才响,铁箭已经到了李越面前。李越猛地一翻手腕,铮一声铁箭被格飞出去,李越虎口也微有些发热,看来上一次铁连珠的三箭还是保留了实力的。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闪,弓弦响如连珠,又是三道乌光疾射而至。这一次分别射的是右肩、左下腹和胸前,无论李越向哪一边闪避,都势必中上一箭。周醒的心已经提了起来,李越的身体却突然一扭,送胯移肩,两支箭擦着身体飞过,射向胸前的那一支则被再次格飞。这时第五箭已经到了,射的是李越的脸。李越在书上看到过古代的所谓“啮镞法”,但他可实在不敢用自己的牙去挑战铁连珠的箭。只见他的身体在扭转中突然平平向后折倒,第五箭擦面而过,顺势一个打滚斜翻出去,及时避开了第六箭和第七箭。两支箭几乎是同时钉在他方才所站的地上,大半截箭杆都没入土中,只留下几要雕羽露在外面。
李越一翻起身来就往小山包上扑。要是他手里有枪或是前世那种特制的臂上弩箭,刚才他有至少两次机会可以击倒铁连珠。可是现在不行,这路中间连个掩体都没有,傻子才干站在这里等铁连珠来射。何况这家伙箭法当真是出色,那么硬的铁胎弓,这七箭居然快狠稳准四字俱全。下面还有六箭,这六箭铁连珠一定是尽平生所学,李越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接下来。而且,刚才那一扭他已经有点闪到了腰。风定尘这具身体质量还算不错,但总是不如他自己的得心应手,尤其是柔韧性不够。前世他可是练过瑜珈的,要说有一天会为躲箭而闪到了腰,那真是开美国玩笑!可是现在,翻滚当中腰就有点不舒服了。
铁连珠嘴角猛地绷紧。虽然没有尽十二分力,但能在他七箭之下毫发无伤的人已是寥寥,更何况眼前这人似乎游刃有余,竟然还有能力反冲!低喝一声,他反手抽出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嗡一声大响,三支箭同时射了出去,仍然是上中下,左中右占全。这三箭是铁连珠的成名绝技,曾经弓弦一响射落三只大雁,且只只箭中头部,绝无虚发。
李越正在向前冲,等于是自己往箭头上送。周醒脸色猛地变了,正想不管不顾先冲上去,李越的身体已经猛地弹了起来,整个身体几乎是平着向前扑出去的。他本来是弯身前冲,身体面积尽量缩小,所以铁连珠射出的这三箭最高一箭不过一米半高,李越这一弹起来身体完全展平,类似于跳高运动中曾出现的俯卧式过杆动作,距地大约有一米七八的样子,这高度去拿跳高冠军自然还差得远,但铁连珠这三箭却是都从他身下擦过去走了个空。李越落地一个前滚翻卸出冲力,站起来的时候距铁连珠已经只有不足一百米的距离。
铁连珠在射出这三箭的一刹那心也提了上来,他并不想射死李越。可是此时李越已经距他不足百步,如果再向前冲一些,弓箭的长处就将失去。铁连珠的眼睛亮得如同要燃烧起来,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没有敌我、生死的概念,有的只是面对一个前所未见的对手的紧张和兴奋,族人天生好斗的血液已经在他体内沸腾起来,那是摒除了一切功利观念的纯粹的竞技渴望,是只有棋逢对手才会生出的激情。他的手往后一抹,剩下的三支箭已经全部上弦。
李越仍然在前冲,走的却不是直线而是斜线。铁连珠只剩三支箭,与其直撄其锋,不如避其锋芒。但是当他在斜线尽头准备折向时,弓弦猛然响了。这时正是重心已经回挫的时候,铁连珠这一箭,稍稍前于李越的身体走向,如果是在直线位置上,只要向反方向稍稍一退就可以避过,但是李越重心已经转换启动,就很难再改变。
李越反而愣了一下,因为这一箭虽然拿捏时间极准,速度却并不十分快,至少对李越而言,他是完全有时间躲闪的。铁连珠为什么会射出这样一箭来?当然这想法只是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一闪,李越的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向侧边一闪——猛然间铮地一声,第十二箭已经离弦,这一箭的速度才是快如闪电,叮一声正射中前一箭的箭尾,前箭受激猛地一跳,后箭碰撞之下也改了方向,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两支箭一左一右已经把李越闪避的道路完全封死。第十一箭的缓慢原来正是因为有第十二箭的存在!
周醒失声大叫,叫声未绝李越已经猛地侧前扑,两支箭中的一支从他头顶险险飞过。此时他已经冲上小山包,山丘下的道路虽然没有遮拦,山包上却已经开始有个零星树木,李越这一下顺势前扑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却又恰好扑进了两株灌木之间。与此同时,铁连珠的第十三箭已将离弦。
周醒听见自己惊呼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未曾散去,仿佛凝固住了。李越扑进的两株灌木之间,身体恰好被枝叶挤住,这时候第十三箭射出,他将再也躲闪不开。这一刹那,周醒手脚冰冷,即使他现在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枝箭,也将来不及了。眼看李越的身体栽进树丛中,在最后时刻他却突然反手一挥,崩一声闷响,铁连珠的第十三支箭飞出几步就已落地,铁胎弓的弓弦被李越掷出的匕首割断了!
山包上下一时间如同凝固。铁连珠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弓,两段弓弦飘在空中,没能完全借上力量的第十三支箭静静躺在几步外的地上。抬头,李越正从树丛中间吃力地站起来,左手按着大腿,第十二箭牢牢插在上面,几乎透过骨肉。李越呲呲牙,从齿缝里吸了口冷气:“好箭法!”这一箭的穿透力比一般手枪子弹都差不了多少,真他妈的疼!
铁连珠静默片刻,垂下断弦的铁弓:“你胜了。”
李越咧了咧嘴,刚想说话,突然对面小山丘上一片弓弦声响,箭像蝗虫般从枝叶间射出来,把李越和铁连珠笼在箭雨之下。铁线蛇和周醒同时大叫一声,没命地往前扑,胡岩趁机挥起鞭子赶着马车掉头就跑。只是周醒二人实在离得太远,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李越手里的匕首已经掷了出去,腿上又中了一箭行动不便,心里大叫不妙。刚才全神贯注于铁连珠,居然没发现有人从对面山包后面掩了上来,不过这些人似乎并不顾忌铁连珠,放箭的范围极大,不但没有半点投鼠忌器之意,反而像是想把他和铁连珠一起射死一样。不过这时候想什么都晚了,现在手无寸铁,可真是个活靶子了,还是个行动不便的活靶子。
铁连珠突然双腿一夹马肚,瘦马嘶叫一声向前冲出,正好冲到李越身前,一排箭射过来,铁连珠身子一缩,从马鞍上侧滑下来,一手挽着马缰,一脚勾着马镫,腾出一只手捞起李越,催马疾驰。不过这马实在不是什么良驹,虽然尽力奔跑,还是中了几箭,哀嘶一声,借着惯性冲了几步便一头栽倒。不过幸而冲了这几步前面便是树丛,铁连珠抱着李越从马背上滚进树丛中,飕飕而来的箭被茂密的枝叶挡住,有几支漏过来也被铁连珠挥舞铁弓扫开,两人总算没有中箭。
铁线蛇和周醒只冲出几步,便被一轮箭雨射得手忙脚乱。李越和铁连珠缩在树丛中,更被压得抬不起头。铁连珠手上稍微慢点,噗一支箭已经射进他肩上,处境更是危险。对方似乎必要置他们于死地,箭如雨下,半刻不停。灌木虽然枝叶茂密,却也禁不住这样的强射。李越一咬牙,把穿透大腿的铁箭生生拔了出来当作武器拨打射来的箭。铁连珠见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闷声道:“对不住—”
李越撕下块衣裳把大腿紧紧缠了几圈,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坚持一会,有人来。”心里却在大骂,该死的田七怎么还不来,再不来黄瓜菜都凉了!正想着,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有四五十骑。对面山包上一阵轻微的骚动,箭雨顿时停歇,枝叶一阵摇动便安静下来。李越知道这些人是要撤,苦于腿上有伤赶不过去。片刻之间田七率的四五十骑已经在山路上拐过弯来,田七一见李越血染衣襟,脸色登时变了,手一挥一半人马往对面山包上包抄过去,自己冲过来滚鞍下马跪倒在地:“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李越真想翻个白眼:“快去对面山丘上看看!”
周醒不用吩咐,已经抢了匹马冲过去,只是不一时便转了回来:“对面已经无人。那边林木茂密,散入二三十人根本无法搜寻……”
李越长长吐了口气。窝囊!想他李越从来都是打人家的伏击,什么时候反而被人家打伏击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他要是不报这个仇,李越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殿下,这两个人如何处置?”田七快手快脚给李越的腿伤上了药,抬头冷冷看了一眼铁连珠。铁线蛇也被七八个人用刀逼了过来。
李越也抬头,看着铁连珠微微一笑:“你说,我怎么处置你才好?”
铁连珠面无表情:“随你。”铁线蛇一震,似乎想动,周醒已经拔刀压到了他颈后:“别动!”
铁连珠看了铁线蛇一眼,道:“他只是我的随从,你放了他,要杀要剐我绝不皱皱眉头。”
李越轻轻一笑:“要杀要剐?倒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想知道,劫粮队的人是你们北骁的哪一位?他怎么会对粮队动向未卜先知?”
铁连珠摇了摇头:“我不会说。”
田七冷哼一声:“不说?由不得你!你是不是想尝尝南祁十二酷刑的滋味?”
铁连珠冷冷一笑:“我方才已说了,随你们处置,若是皱一皱眉,也不算北骁人。”
田七大怒,就想动作。李越摇摇手止住他,凝视铁连珠:“他们方才明明没有忌讳你的安危,分明是想将你一同除去,你难道还要为他保密?”
铁连珠脸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低沉地道:“纵然有豺狼风雨,骏马的心总向着草原。”
李越笑笑:“是么?你若是不肯说,我就先杀你这个随从如何?”
铁连珠猛地抬头瞪着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卑鄙小人!”
田七反手就想给他一耳光:“你好大的胆子!”
李越伸手隔开了田七:“你我是敌人,对敌人不计手段。”
铁连珠眼中又闪过一丝痛苦,铁线蛇却冷笑一声:“主子不用管我,这条命本来也是多活的。”话音一落,突然一梗脖子,竟是自己往周醒刀上送了过去。幸好周醒反应迅速将刀一撤,虽然已经破皮见血,伤口倒还不深。
李越也微微动容:“看不出你倒是条汉子。”伸手扶着田七的肩站起来,“我们回城。”
田七怔了怔:“那这两人—”李越一挥手:“让他们走吧。”
此言一出,连铁连珠也怔住了:“你—你为何不杀我?”
李越不想多说,挥挥手:“走吧。放心,我也不会派人跟踪你。你没杀我的人,就跟我没仇。”腿上的伤血是止了,但还得赶紧找个医生看看,否则落下什么残疾可就大大不妙了。至于铁连珠,他从来就没想杀他,只是很遗憾不能做个朋友。
铁连珠怔怔站着,铁线蛇大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越摇摇头,在周醒搀扶下上了马,一群人走出数十步,李越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喂—”
铁连珠还站着不动,铁线蛇脸上已经显出警惕之色,道:“做什么?”
李越不理他,径自对着铁连珠:“你究竟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铁连珠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终于道:“铁骥。”
铁骥。李越重复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圈马回身,这次是真的走了。田七疑惑地道:“铁骥?北骁王族中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倒是有个早夭的六王子叫铁骊的,他说的可是真话?”
铁骥,铁骊?李越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若有所思,片刻才说:“应该是真话。对了,柳公子呢?又去粥棚忙了?”
田七一怔:“柳公子?柳公子不是跟殿下一起走的吗?属下刚才还想问殿下柳公子在何处呢。”
“什么?”李越差点又蹦了起来,“柳子丹没回河道衙门?”
田七怔怔道:“属下一路过来,没有见到。”
李越喃喃咒骂一声,猛地挥了一鞭,柳子丹,你又跑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