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1 / 1)

东平皇宫今夜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起居处出现刺客,可是几十名侍卫,硬是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少不得半夜三更满宫里搜捕。

垂露殿的内侍在殿门前挡住了前来搜查的侍卫:“娘娘刚刚睡下,不得惊扰。”

徐淑妃出身书香门第,容貌出众,气质高雅,初一入宫便极得宠爱,又育有一子,位封淑妃,仅在皇后之下。自太子去南祁为质,二皇子在宫中地位陡升,徐淑妃的地位自然也更上层楼,往常时只消夜深睡下,便是皇上也不舍惊扰,谁知今日这群侍卫居然听若无睹,前面一人将内侍一推,往里便走。内侍几乎栽了个跟头,大怒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话犹未了,脖子上一凉,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搁了上来,登时咽了声。一众侍卫正眼也不看他,正要一拥而入,殿门突然打开,一人缓步出来,立在台阶上,扬声道:“什么人擅闯垂露殿?”内侍一见,连忙跑上前来道:“二殿下,这些侍卫硬闯进来,小人说娘娘已经安歇,他们竟然用刀来逼小人!二殿下为小人作主啊。”

走出来的人自然是王皙云,闻言冷冷一笑,扫视台阶下一众侍卫:“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母妃也敢惊动!谁给你们这么大胆子?还不快退出去!”

只听后面一人长笑一声:“他们的胆子是我给的!”一人锦衣金冠,排众而出。王皙阳一眼看去,连忙躬身道:“如此深夜,兄长怎么过来了?”

王皙阳微微笑道:“今夜宫中来了刺客,天翻地覆,垂露殿却如此清静,真是好福气呢。二弟怎么不在自己的秋明殿歇息?难道眼看行冠礼的人了,还要跟着母亲睡不成?”他口中说笑,脚下一步不停,走上台阶,就要进入垂露殿。王皙云身体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挡住去路,道:“母亲已经歇下了,兄长此时进去,恐怕不大方便。”

王皙阳笑道:“二弟没有听清么?宫中进了刺客,垂露殿侍卫短少,倘若刺客藏匿于此,岂不危险?庶母虽然歇下,但母子之间,也不必如此计较。何况礼数与庶母安全相较,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目了然?”竟然不管王皙云的阻拦,往里便走。王皙云不能真个动手拦他,只有后退。这一退之下,殿门洞开,一群侍卫跟着王皙阳一拥而入,登时将垂露殿的院子占了一半。此时垂露殿各间屋子里已经微有动静,灯烛也亮了起来,王皙阳目光左右一扫,道:“搜!无论内监宫女侍卫,统统脱下衣裳查看后背,有伤者立时收拘。”

一干侍卫大声应诺,四下散开,闯进各个屋子,立刻宫女内监们惊叫声此起彼伏。王皙阳眉头一皱,厉声道:“安静些!”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带怒道:“太子这般闹法,还怎么能安静?”中间屋门打开,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女子走了出来。王皙阳一眼望去,立刻躬身行礼:“儿子见过庶母,给庶母问安。”

徐淑妃头发披散,显然是刚刚起床匆匆着装,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太子深夜闯到垂露殿来,究竟所为何事?”

王皙阳微微一笑,躬身道:“庶母请勿动怒。今夜宫中潜入刺客,虽然被侍卫射伤,却仍被其逃走。儿子唯恐刺客无路逃窜,误入庶母殿中,狗急跳墙伤害庶母,故此特地带人赶来搜索。”

徐淑妃忍气道:“本宫这里并无刺客,太子可无须劳烦,请回春凉殿吧。这些侍卫各屋中乱翻一气,成何体统!”

王皙阳淡淡一笑:“有无刺客,须得搜过之后才可断定,儿子不敢怠慢。若庶母因儿一时懒惰有发肤之伤,儿万死难辞其疚。”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侍卫已经搜完了旁边的十余间屋子,都退了出来:“殿下,没有。”

徐淑妃微微松了口气,道:“既然搜完了,就快快退出去。这样喧闹,像什么样子!”

王皙阳眉一扬:“都搜过了?告诉你们,不仔细搜查,若出了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责任?”

一个侍卫道:“殿下,这些屋子确实都搜过了,只有……只有中间那间没有——”

话犹未了,徐淑妃已经大怒喝道:“什么!你们连本宫的屋子也要搜?好大的胆子!”

王皙阳听如未闻,道:“既然还有屋子不曾搜过,还不快去!”

徐淑妃气得浑身打战,怒喝道:“太子!你还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王皙阳慢条斯理地走上台阶,道:“庶母何出此言?儿若不把庶母的安危放在心中,怎会深夜奔波?庶母请略等片刻,一间屋子而已,仔细搜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搜查仔细了,儿也好放心。”

徐淑妃怒极:“本宫倒要看看,今天有谁敢擅闯本宫的寝室!”

王皙阳冷笑一声,眼也不眨,举步便行。忽听垂露殿大门外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东平王在侍卫簇拥之下匆匆进来,一见满院子侍卫,不禁皱眉道:“阳儿,这是做什么?”

王皙阳回身行礼,道:“父王,起居处今夜突现刺客,虽然被侍卫击伤,却带伤逃遁。侍卫们在清圆阁追丢了人,儿想清圆阁离垂露殿不远,恐怕刺客躲到垂露殿来,万一伤了庶母……”

徐淑妃含泪道:“陛下,太子带领侍卫深夜冲入妾身宫中,大呼小叫,竟然还要闯入妾身寝室!妾身自幼也读过几本书,实不知这究竟是哪里的礼数,还请陛下教与妾身。”她年纪虽然已过三十,但保养得宜,肌肤细润,身姿窈窕。最美是一头长发,乌黑柔亮,此时披散下来,随风微动,如同九天仙子云围雾绕,加上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王旭对她本是恩宠已久,虽听她语多激愤,不免略有逾矩,也不忍加以责备,转头向王皙阳道:“阳儿,淑妃虽是你庶母,到底还要顾些礼数,这般带着侍卫闯进寝室,实是有些失礼了。”

王皙阳嘴角带着冷笑,道:“父王误会孩儿了。庶母安危,儿不敢存侥幸之心。至于说到失礼之处,儿倒想请教庶母,皇后殡天不足七日,嫔妃却不遵制守灵,不知又是祖宗传下的哪一条规矩?”

徐淑妃面色微微一变,没有接话。王旭看了她一眼,面色微微一沉,道:“陈监人!”

陈监人自然是跟在皇上后面,听了呼唤连忙站出来:“陛下,小人在。”

王旭沉声道:“太子方才所说是怎么回事?”

陈监人咽了口唾沫,讷讷道:“这……只因二皇子偶感风寒,淑妃娘娘爱子心切,所以……”

王旭面色冷沉:“你是宫中多年总管,这些礼仪规矩,难道还要寡人来教你不成?来人,将陈监人重责二十棍!”

陈监人愣了愣,已经被侍卫拖了下去,垂露殿外立刻响起杀猪般的叫声。王旭微微皱了皱眉,道:“淑妃失礼,罚禁足三月,扣除半年月例。”他已经明白王皙阳为何非要搜垂露殿,分明是为了报徐淑妃不为母亲守灵的仇,有意来闹。既然明白了,自然也不会责备儿子,当下柔声道:“阳儿,垂露殿也搜过了,去别处再查吧。”

王皙阳摇头道:“庶母寝室之中尚未搜过,儿实在无法放心。”

王旭无奈,点头道:“那就搜吧,只是不要让侍卫们都进去。”儿子是不依不饶,淑妃的做法也确实失礼,那就搜一搜吧,也好让儿子出了这口气。毕竟他长年在南祁为质,难得可以回来一次,何必让他在母丧之上又添一层不悦?

徐淑妃身子一震,王皙云站在一边也变了脸色。他悄悄派人去桃云阁叫来了皇上,谁想得到皇上竟然允许王皙阳搜查妃子的寝室。

王皙阳再无二话,大步走过徐淑妃身边,踏进屋门。因为有王旭的话,侍卫们大多就留在院中,只有两人跟着他进了屋里。徐淑妃屋中摆设不多,颜色也是淡雅柔和,除了窗前琴案,墙边衣柜之外没什么东西,一目了然。两个侍卫不等他说话,便去打开衣柜检查,只见里面满是绫罗绸缎,根本装不下什么人。徐淑妃站在门口不断冷笑,道:“太子可查着什么了没有?”

王皙阳似乎没有听见徐淑妃的讥讽,居然真的伸手在衣柜里细细翻起来。王旭在旁看着,不由暗暗叹息。素知这个长子心气高远,是有大主意的人。若是下了决心要做什么事,便是自己这个父亲也休想扭得转来。想他长年在外为质,乍闻母亲病逝已是大悲,又偏是淑妃不遵制守灵,必又添了一层人情冷暖之感,对淑妃这般不依不饶,也并非全是无理取闹。因此虽觉儿子未免过份,却也心疼,只好由着他折腾。

王皙阳将柜子里的衣裳一件一件翻过,竟似是打算搜个底朝天的样子。徐淑妃眼见自己的内外衣裳都被掀了出来,气怒交加,也顾不得皇上在旁,厉声道:“太子是否要将本宫之物全扔出来示众才肯罢休!”

王皙阳听如不闻,将衣柜里细搜了一遍,立起身来,眼光仍然四下打量。徐淑妃怒气填胸,咬牙道:“太子还嫌闹得不够么?”

王皙阳目光四下转动,最后落在屋中的床上。徐淑妃的床榻是正当宠时王旭所赐,质材是珍贵的金丝楠木,床上挂的帷帐都是宫中绣女以金线细绣百蝶穿花图样,灿烂无比。此时房中他处都已搜遍,唯这张床上帘帷垂挂,只露一角锦被,也是绣凤异锦,却看不见里面风光。王皙阳目光闪动,挥了挥手,两个侍卫大步上前,竟要去扯开这帷帐。徐淑妃气得面目变色,尖声厉喝:“大胆!这是皇上御赐之物,哪个敢动?云儿,哪个敢沾上一沾,就把他的手给本宫剁了下来!”

两个侍卫果然停住。这虽是张床,徐淑妃天天卧上踏下不妨,但毕竟也是件御赐之物,别人若是乱动,便是天大的罪名都可以扣了下来。王旭也觉儿子做得太过,床帷之中是什么地方,岂能让侍卫胡乱窥看?轻叹一声道:“阳儿,莫要做得太过份了。”

王皙阳面无表情,道:“父王,若儿臣定要搜查这床帐之内呢?”

王旭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忽听垂露殿外一阵骚动,有侍卫呼起隐隐传来:“拿刺客!拿刺客呀!”垂露殿中人人都听到了。王皙云低声道:“父王,似乎刺客在那边,像是清荫殿的方向……”

徐淑妃精神一振,冷笑道:“太子听到了?本宫这里可有什么刺客?”

王旭皱了皱眉,道:“阳儿,可听到了?快快出来吧。更深露重,不要说淑妃不耐久立,就是你也该早些休息才是。”

王皙阳一怔,侧耳倾听殿外呼叫之声,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正要退出来,忽听人丛中一人朗声道:“且慢!还是让太平侯搜上一搜妥当。”

众人讶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人负手立在人群之后,却无人知他是几时进来的。在东平国中称储君为太平侯的,除了南祁摄政王还有哪个?

王旭眉头皱得更紧,按理说摄政王虽是权势滔天,可也不该管到他人夫妻父子间的私事,尤其还是在嫔妃的宿处。可是这话又有谁敢说出来?李越慢步上前,道:“太平侯,还是搜一搜吧,也好安心。”

看他的样子,竟然是想走上台阶,直接进入徐淑妃的寝室。王旭眉头一皱,迈步上前挡住了他:“殿下,里面是小王嫔妃的寝室,请殿下留步。”

李越眉梢一扬,正要说话,王皙阳那边却已经猛地掀开了帷帐,他心太急,两名侍卫还没来得及跟上,掀开的帷帐中突然扑出一个黑影,将王皙阳整个扑倒在地上,一柄锋利的弯刀已经搁在他脖子上,黑影发出嘶哑的声音:“谁再上来,就杀了他!”

这一下子垂露殿里的人全部变了脸色,王旭浑身一颤,脱口叫道:“都退后!”其实不用他说,屋子里的两名侍卫已经看见刀锋下微微浸出的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唯恐激怒了持刀人,伤了自家的皇子。

李越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按照与王皙阳的约定,他带着人在垂露殿外,等着刺客在垂露殿藏身不住逃出来的时候正好拦截。虽然外面侍卫大呼小叫,但李越知道那只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东平皇宫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大摇大摆进来的。这两人多半是扮做侍卫混在宫中,一旦得手脱去夜行衣再换上侍卫服饰便是全无破绽。只可惜被李越一箭射伤,便混不过去了。王皙阳正在宫中搜检,若是刺客不在垂露殿,自然巴不得借机找个地方潜藏,哪里还会自己跳出来引得众人注目?越是闹得欢,越是说明正主儿就藏在垂露殿中,既然其他地方已经搜过,那就只剩一张床。他也想到一掀开帷帐可能引得刺客狗急跳墙,因此一边说一边要走进屋中以防万一。谁想得到王旭竟然有胆子拦他,也没想到王皙阳如此心急竟然胆大包天自己就掀了帷帐,因此刺客现身他却鞭长莫及,致令王皙阳落入刺客手中,虽然这刺客是在徐淑妃床上被揪出来的,但此时众人却没心思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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