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里有一个小姑娘,见到李原领着司月进来后就热情地和司月打招呼。
“司月小姐你好,我是你今天的化妆师,你可以叫我小梨,梨子的梨。”
“你好,小梨。”司月朝她打招呼道。
李原站定在门口没再进去,“司月小姐你先在这里化妆换衣服,一会八点的时候…季总会来接你。”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按照既定的安排说道,不过刚刚季岑风下车时的脸色,让他很是怀疑季岑风是否还会来化妆间接司月小姐。
但他脸上还是掩下了所有的困惑,朝司月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房门轻轻阖上,小梨便愉快地忙活了起来,“司月小姐你先坐这里吧。”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高度,让司月坐上去。
司月顺从地按照她说的做,冷白调的led灯镜里,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因为没有化妆而略显苍白。
小梨帮她先把头发扎起,嘴里还忙不迭地夸赞道,“司月小姐好漂亮。”
“谢谢。”司月礼貌回道。
“我可不是在说阿谀奉承的话哦,”小梨年纪不大,说话也不是老腔滑调,“虽然我的确会夸所有的客人啦,但是司月小姐你真的好漂亮。”
小姑娘老练地先给司月做了一下脸部清洁,然后迅速地开始上妆。
小梨倒是真的没说假话。司月的五官妩媚而又端正,不需要去做任何的脸型和五官修饰,只要顺着她的眉眼去画就好。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司月再睁开眼的时候,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
修长上挑的青黛眉下,是一双水光潋滟含情目。
小巧挺翘的鼻尖侧,落一颗漫不经心的点砂痣。
略显苍白的嘴唇被浓墨重彩地画上了张扬妩媚的大红唇,她不过轻轻眨了眨眼睛,却似有万种风情从无言的眸中缓缓溢出。
小梨一时间也看呆了眼,“司月姐,你美绝了。”
司月朝她笑了一下,“是你画得好。”
小梨害羞一笑,又连忙给她做头发。
造型做完之后,小梨就拿出了那条李原提前给她的裙子,“司月小姐,你换这条裙子,我先出去。”
“好,谢谢。”
司月应下后便起身去看那条裙子。
这是一条黑色的长裙,胸前两条交叉的肩带,下面是一顺到底的裙身,简单并且不暴露。
司月挺满意的,她伸手便开始解身上的衬衫,谁知道刚解了两颗就听见门口一阵敲门声,吓得她又立马扣了回去。
“司月姐!——”一声肆无忌惮的叫声在门口响起。
司月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她连忙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季诗韵对她一个热烈的熊抱,将她推进了房间里。
“诗韵?”司月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语气里还有些意外的高兴。
季诗韵一脸欧美浓妆,身上的小黑裙包裹着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却也并不违和。
“天啊,司月姐,你不知道我刚刚得知岑风哥哥带的是你的时候有多高兴!”季诗韵语调激动地说道,“你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呀!”
司月笑着回她,“我不知道你也在啊。”
“太棒了,我今晚终于不用独自和那个女人战斗了!”季诗韵一脸谢天谢地。
司月看着她的表情思索了片刻,“你说许秋?”
“是啊,”季诗韵挑了挑眉,不屑地说道,“自傲又自负的女人,我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偏偏又赖在岑风哥哥身边不肯走,真是要把我气死。”
司月平静地看着季诗韵发牢骚,心里却没有任何看法。
她抬眼确认了一下时间,“诗韵,我要先换衣服了。”
“哦对,你今晚穿什么?”季诗韵这才发现那件挂在房间中央的黑色长裙,“我的妈,这裙子也太寡淡了吧!”
司月愣了半秒没说话,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季诗韵话音刚落,她就拉着司月往自己的化妆间走,“司月姐,我有衣服给你穿!”
司月和季诗韵说了很久,都没能阻止她给自己换衣服。
不依不饶的季诗韵却也是坚决不同意司月穿那件被她定义为寡淡的黑色长裙。
直到她得意洋洋地给司月看季岑风回给她的【随便】两个字,司月才算是屈服。
左右是为了赚那六万块钱,穿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晚上八点整,季岑风准时敲响了化妆间的门。
李原谨慎地跟在一侧,将自己隐身于不远处的黑暗里。
最先出来的,是季诗韵。
她一脸得意洋洋地朝季岑风眨了眨眼睛,却被那个男人沉郁的眼神吓退到了一边。
再接着出来的,就是司月。
她没有穿那条他指定的黑色长裙,他知道。
但是季岑风没想到,季诗韵这么大胆,让她换了这样一条裙子。
两根细极若无的吊带,精细落在一对纤长笔直的锁骨上。紧密贴身的香槟色丝绒裙顺着她白皙无暇的胸口一路向下,完美地勾勒出了司月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
反光丝绒沉浸在金碧辉煌的灯光下,泛出令人恍神的白亮光泽。
裙身随后戛然而止在女人大腿的正中央。
她脚勾一双红底黑高跟,拂在金黄璀璨的灯光里,朝季岑风慢慢走去。
“季先生?”
她唤他季先生。
男人眼眸终于闪动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大厅走去。
领着司月离开化妆室的时候,季诗韵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一切都和司月预想的没有差。
如果说还有任何差错的话,那便是那些人见风使舵的速度。
在第一秒发觉司月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季岑风紧紧护住的司月后,恶言恶语便彻底撕开了伪善的面具,以一种尖锐刺耳的方式围绕在司月的身边。
“司月你真的好厉害,这么多年了还能牢牢攀住季岑风这颗大树。”
“哪有那么厉害,中间不也是被踹了几年嘛。哦对了,你以前不是说只靠自己的嘛,现在怎么又腆着脸回来了?”
“所以你当年真的是在外面偷人了?”
“啧啧,你这女人真的有够厉害啊,攀着季岑风这颗大树,还欲求不满地去找下一家,现在怎么还有脸回来?”
“所以说装什么清纯嘛,现在还不是啪啪打脸!”
“贪图富贵也要有底线啊,三心二意难怪你从前被踢。”
一群曾经的看客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在司月的身边肆无忌惮地攻击着她,从前有多眼红她能跟在季岑风的身边,现在就有多畅快地看她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季岑风嘴角衔着一抹残忍而又漠然的笑,冷眼看着司月独自面对所有的恶意与嘲讽。他落在女人腰间的手指却也不断慢慢收力,他能感觉到,司月的身子越崩越紧。
可司月做好准备了的。
不管对面的人说什么,造谣什么,只要今晚让季岑风看的开心了,她就能拿到那六万块钱。
“岑风哥哥。”忽然一声娇俏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这才停下了越来越猛烈的语言攻击,回头看了过去。
司月失血的指尖慢慢回血,她偷偷地缓一口气。
谁知道目光刚抬起,就碰上了男人阴冷的眸子。
他手臂硬得像一块铁板,牢牢地桎梏住她所有的行动。寒意透过他修长的指尖渗进司月的背脊,她忍不住轻轻地向前靠试图远离他的身子。
但是季岑风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他掐着她的腰身强迫她和众人一起转过去,迎面看到的便是脸色极其难看的许秋。
她穿一条浅粉色大裙摆礼裙,整个人明艳靓丽,却在看见司月的下一秒,脸色骤变。
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在公共场合再怎么样也不会失了面子。
许秋忍下了心里的愤怒和质疑,笑着挽上了季岑风的另一只胳膊,娇嗔道,“岑风哥哥,你怎么没找我做你的女伴啊?”
她说话声音柔弱无害,眼神却好像带刺的刀,假借无意的外壳用力刺进司月的心里。
“啊,这不是司月吗?”
恶意再次抬头。
许秋一脸欢迎地拉起了司月的手,“你还能和岑风哥哥这样和平地相处真是太好了,我当年听说你背着岑风哥哥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也是害怕极了。”
“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背叛季岑风。”
她脸上仍还是笑意盈盈,背里的獠牙却已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头。
肩颈一阵颤意袭来,司月咬紧牙关还是维持住了嘴角一抹艰难的笑。
但她其实有些撑不下去了,她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喘一口气。
面前是步步紧逼的许秋,身后是不肯放手的季岑风。
这六万块钱,没那么好挣。
“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司月挣扎了片刻还是抬眼看了一眼季岑风,男人也静静地垂眸回看她。
看这个眉眼缱绻的女人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晚上所有的恶言恶语,看她彻底丢了从前那个司月、苟延残喘地倚在他的身畔。
她身子失了温度,眼神失了斗志。
司月节节败退。
有的人却没如意料中地那般,快意。
季岑风眉眼压起,语气中隐着些许的燥意,“去吧。”
他手臂一松,那个女人就好像一条从渔网中逃生的游鱼一般,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男人的目光无意识地跟着她消失在了大厅的尽头,这才听到许秋一直在问他:“岑风哥哥,下周我爸爸回来,你要来家里吃饭吗?”
季岑风抽出了被许秋拉出的手,“抱歉,失陪一会。”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装饰奢华的洗手间里,司月躲在紧闭的隔间里,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好像要把刚刚压抑的、缺失的喘息全部补回来。
冰冷的墙面勉强支撑着司月无力站直的身子,她一闭上眼就还能看见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笑脸。
虚情假意的,不屑掩饰的。
得意忘形的,唾弃鄙夷的。
司月做好了准备的。
她做好了的。
只是没想到,真正被那个男人强迫着接受这些所有的恶意时,
她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痛了一下。
昏黄奢靡的灯光落在那个眼眸轻颤的女人脸上,她最终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了所有的情绪与不堪。
走出洗手间,司月沿着走廊朝大厅走去。
尖细的高跟鞋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一切沉闷地发不出声。
司月低着头练习了几下微笑,嘴角却好像提前罢工,怎么也不肯撑这剩下的一小段时间了。
她有些心烦意乱,脚步也越走越快。
谁知道一旁的转弯里,忽然走出了个男人。
司月一个急刹,高跟鞋便带着站立不稳的身子直直地朝那人身上扑去。
那个男人也是眼疾手快,一把将快要坠地的司月紧紧抱在了怀中。
司月脚踝吃痛,整个人轻嘶了一声,正想要扶着那人的手臂站起来。
谁知道一个透着些许怒意的力量顷刻间便强势地拉上了女人的手臂,将她狠狠地拉出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司月一阵天旋地转看不清局势,只能紧紧抱住后来那人的腰身才不至于再跌下去。
她咬着牙重新站稳在了这地毯上,这才发现抱着她的,正是季岑风。
那个忽然冒出的男人也才刚刚回了神,一脸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司月正要开口——
“——她没事。”季岑风浅笑着和那个男人微微点头,然后带着司月走出了大厅。
他一路脚步都没停,司月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两步,后来便越来越力不从心,每走一步都是冷汗直冒。
季岑风审视地回看了她一眼,随后直接拎着她的胳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司机早已在车里等候,季岑风将司月丢进座位后也上了车,吩咐司机回去。
坐上车的司月终于能弯下身子去揉自己的脚踝,好在刚刚崴得并不是很严重,坐下按摩了一会之后痛感就消失了许多。
而她身侧的那个男人自从上车后便一言未发,司月不自觉地便又朝门边靠了靠。
她也不想同他说话。
一种沉闷至极的氛围将两人牢牢分坐在车厢的最两端,喷涌而出的冷气便在两人间肆意横行。
司月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她只是来赚钱的。
但是她控制不了。
车辆平缓地驶进了司月家的小区,停在了一幢老旧的楼房面前。
司月伸手打开了门,却在右脚下车的前一秒,平静地说道:“季先生不用把钱打给我了,记在要还给你的帐上就好。”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她不想看他。
男人目光沉沉,语气冷淡到像凛着光的薄刃:“司月小姐,看起来很熟练给男人办事。”
他似乎并没有从今晚的活动中收获足够的快意,所以就连最后一秒也要让她难堪地离开。
司月听言,握着门把的手指忽然就松了开来,她转过身子直直对上了那副紧盯着她的双眸,
轻笑了一下:
“是啊,所以季先生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