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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上楼睡下,时差带来的困意沉沉席卷了司月。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纽约时间下午两点。
醒来的时候,耳边微微轰鸣声,睁眼有片刻的迟滞。
一会才适应过来,不在黎京的家里了。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司月翻了身,白纱窗帘透过一阵轻柔的阳光,整个人轻盈得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她闭着眼睛又在床上舒展了会身子,然后才下了床去洗漱。
走到楼下客厅的时候,看见季岑风坐在院子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整齐挽至小臂,整个人有些懒散意味地回着邮件。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季岑风回了头。他起身朝司月走过去,“醒了?”
“嗯。”司月起来,思维还有些迟缓,“在忙吗?”
“没有,回些邮件。”季岑风牵着她的手往餐厅走,“先吃点简单的垫垫肚子,一会我们出门。”
“好呀。”司月跟着他去了客厅,厨房里有个司月没见过的阿姨在忙活,她和季岑风坐在餐厅里,明亮的阳光穿过硕大的拱形落地窗照进餐厅里,司月这才发现窗户上半部分的半圆,是镶嵌着无数零碎彩石的琉璃窗。
阳光下,互相折射,交相辉映。画龙点睛般的给这屋子添加了一抹明丽的色彩。
“季先生虽然是个商人,看来设计师的本分并没有丢。”司月严肃地点评道。
季岑风顺着她目光看了眼窗户,接过阿姨递来的早餐眉尾微挑笑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善于钻营的商人吗?”
“倒也不是。”司月去喝那热牛奶。
“那是什么?”
“强取豪夺的商人。”
“……”
“善于钻营的商人该是走到哪里都是和风细雨暗里藏刀,最会同人交好经营人脉的。”
“我们季先生呢,听我辰逸从前的同事讲,他脾气蛮大的。”
季岑风靠着椅背,眼里笑意很深,手背去蹭她脸颊,“烦请这位小姐告知一下,是哪位同事?”
司月憋住笑,“挺多的,一个个告诉你估计要说三天三夜那么长。”
“我还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去你面前说我坏话了。”他声音里染着轻快的气息,手臂搭在她椅背上。
司月认真地点点头,“嫁给你,我吃亏了。”
季岑风若有所思地也点点头,忽然倾身凑近她。
司月一吓,身子后退几分怕他“报复”。
男人看了她片刻,缓声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哪个?”
“强取豪夺。”
“……”
司月吃完午饭之后,和季岑风出了门。
她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短衫,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编织小花,下面套了条质地同样柔软有垂感的长裤,正好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头发松松扎在头顶,出门的时候,踩了一双白色的球鞋。
脸上化了一点妆,更是衬得唇红齿白。
季岑风牵着她的手出了门,给她拉车门的瞬间,正好看见阳光落在司月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瞳仁闪着水润鲜活的光,唇齿更是吸睛。
没来由的,伸出了手。
截住司月正要往车里去的身子,将她揽着了自己的身前。
司月不得已贴着他,撑着他胸口笑着疑惑道:“又反悔了,不准备带我出门吃饭啦?”
季岑风垂眸看着她,一手还扶着车门,一手按着她后颈,亲在了她的鼻尖。
“上车吧。”他轻轻拍了拍司月的后腰,嘴唇克制地微微抿起。
季岑风开着车带着司月去了纽约西边的一家集市,每周六上午七点到下午三点。平日里一条宽敞的街道,今天占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水果。
季岑风把车停在了不远的停车场,拉着司月朝集市走去。
“你以前也常来这里吗?”司月看着热闹非凡的集市,与家里所在的那条冷清宽敞的街区截然不同。
一个个摊位摆得很密,你连着我我连着你,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尤其是水果摊位和鲜花摊位,算得上是最夺目。
季岑风偏头去看她饶有兴趣的模样,语气有几分惬然,“不常来,以前一个在纽约的朋友,他女朋友推荐的,说是你会喜欢。”
“季先生做功课了啊。”司月啧啧称赞。
季岑风微微拧眉,伸手抚在司月肩头上,倾身去问:“在你眼里,对我的要求就这么低?这也算是做功课?”
他一副的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司月索性随他愿,点点头,“是啊,强取豪夺的商人为我付出的一点真心,我得好好感谢。”
季岑风哑然失笑。
这个集市是在一片东南亚人聚集区,所以集市卖的东西大多也是东南亚的商品。水果摊位最是看得出来。
一大片纽约不常见的热带水果,都能在这里找得到。越南语和泰语不时充斥在耳边,听不太懂,却有一种朦胧的热带风情。
司月挑了一些看起来很是新鲜的水果去结账,走到收音机前面才发现上面写着“cashonly(只收现金)”,她一愣,转头去看季岑风。
才看见他一脸沉静模样地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现金,越过司月的身子递了过去。
结了账,两人走到商铺外面,司月看着他轻轻冷笑了一声同他算账,“怪不得刚刚我说我去结账,你只给我递了张卡,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她脸庞微微扬着,笑意忍在兴师问罪的语气下。
季岑风一脸诚然的无辜样,慢条斯理地将钱包收回口袋内,“毕竟我功课做了不止一点,想叫你多看出来些。”
偏偏他是个比她还无下限的人,如此坦白而不掩饰的小心机。
司月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午热烈的阳光落在她鲜明的唇齿上,那样灼眼的色彩冲击,那样柔软的触觉记忆。
人来人往的集市里,热闹的声音被按下了静音,背景以光速虚化在他的眼里。
看着她。
脸上一层浅金色的光,笑得终于睁开了眼,搡了搡他的手臂。
“那你拎着吧。”她说完转身继续往前逛去。
季岑风低头看着手里的一袋水果,手指曲起,有愉悦的沙沙声。
他眉眼笑起,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这里逛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司月又买了一束浅黄色的郁金香,抱在胸前,另一手被季岑风握着。
开车回到家的时候,不过下午四点。季岑风让她休息一会,晚上和刚刚提到的那个朋友碰面吃个饭。
司月在家里找了个空瓶子,接了点水,花束上附了一小包营养粉,撒进去和匀,最后把花插了进去。
一大束,浓郁而又清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司月去洗了下手,往书房走。
季岑风正坐在沙发上回邮件,眼睛认真地垂着,打字的速度飞快。
她坐在他一侧的沙发扶手上,俯着身子去看,密密麻麻的意见反馈书,一条又一条,被他思维紧密而又有逻辑地列了下来。
司月一眼看过去,有瞬间的职业PTSD,头皮发麻。想到了那些被甲方打回来的设计,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甲方,字字句句直击弱点,叫人死个明明白白。
她看了一会,决定还是不打扰他,刚要走就听见他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司月小跑着给他拿了过来。
季岑风这才分出了一点心思去看那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程怀瑾】。
“你开公放吧。”他眼睛还看着电脑,手也没停下。
司月按了公放。
一个清润而又冷澈的声音,“是我,程怀瑾。”
司月起了身子要往外面走,忽然一只手拉住她手腕。季岑风把她又拉回了身边,继而才又去回那邮件,一边说道:“晚上有事了吗?”
他语气很是轻松,猜到大概程怀瑾此时打电话来,应该是要取消晚上的碰面。
果然电话那边低低地笑了一声,“阿芷那边出了点事,明天我去找你。”
“行。”季岑风手头工作也快做完,正要去拿那手机,忽然听见电话里说道:
“不过还是提前和你说句恭喜,拿命换回来的小姑娘,总算是留在你身边了。”
——几乎是一瞬的凝滞。
季岑风的手指悬在了手机的上方。
司月转眼去看季岑风,他脸上有几难察觉的冷意,隐隐挑起她心头的困惑。
他手指慢慢落在手机上,却没拿起来。
拿起来,欲盖弥彰。
不拿起来,更是欲盖弥彰。
“那我明天早些时候再给你打电话。”程怀瑾声音清润。
季岑风应了声,情绪平稳,“回见。”
电话阖上了。
他也没再去回那邮件。
一行字写到最后,生生断在那里。
好像现在。
如果程怀瑾说的,是她离开去东问的那次。
他刚刚为何有片刻的冷意与沉默?
那件事他们明明早就摊开说明了的。
“…他说的,不是我去东问国的那次吧?”司月还是出了声。心里有种莫名的怦然,悬在半空中,看见他这不寻常的脸色。
“不是。”季岑风转头去看司月,他把电脑阖上放去了一边,拉着司月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膝头。
一只手抚在她的身后,神色沉凝。
将她半圈在自己的怀里。
半晌,才状作无事地和她说道:“我和你提过,我之前出过一次车祸,还记得吗?”
司月点了点头,“你腿上那道伤疤。”
“我没和你说具体时间,是不想叫你知道。”季岑风看着司月,他眼里像是一种浓重的雾意,森林深处的迷瘴气,叫她看不清。
“之前是没必要,我决定要和你一分两散了,没必要让你知道这事。”
“现在更是没必要,平白博你几分同情,我也不想要。”
季岑风顿了顿,按着她后颈往自己身前靠了几分,谨慎道:“不算故意骗你吧?”
司月没听到这事的最终版本,不肯轻易先给他豁免,只盯着他:“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你给我说的时候,只提那车祸给你留了道疤,为什么刚刚程先生说你是拿命换的?”
季岑风看着她脸上几分焦急情/色,心里像是大约着了底,才缓声道:“就是我和你分手那天。”
“我从美国赶了飞机回来,谁知道开车快下高速的时候,起了大雾。”
“所以出车祸了?”司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季岑风从来没和她讲过,那年他们分手的时候,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只记得当时他那样的情绪激动,司月自己已是自顾不暇慌张惶恐,这才没在意到,也许他那时那样的极端,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和他撒了谎。
而是他在那样急着回来见她的时候,出了车祸。
出了车祸,进了ICU,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种迟来的愧疚像是涨潮的海水,急急地袭上了司月的心头。她鼻头发酸,看着季岑风。
仿佛一把沙子咽在嗓子眼里的干,说不出话。
季岑风低低地笑了起来,抱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在她后背来回抚着,语气好像是未卜先知,“看吧,我就说告诉你有什么意义。”
“你伤心了,难过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宁愿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怎么能永远都不知道?”司月瞪着他,眼圈却有些发红发胀,“季岑风,你就是这样!”
她开始有些气愤地翻他的旧账,“说到底,你不信我真的爱你,在乎你。你不告诉我你也受了哪些委屈,你不把我也当成你的避风港,不肯在我面前流露出你也无能为力的一面。”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手臂不自觉圈紧在季岑风的脖颈。
他偏头静静看她,看那个女人,说要做他的避风港。
那个十岁时,失了避风港的男人,终于又遇见了一个要做他避风港的女人。
她那样理直气壮,那样义愤填膺。
要他不那么坚强。
一声短暂而又沉闷的低笑,来自季岑风的胸腔。
他再难忍耐,按着司月的后颈吻了下去。带着狠厉的味道,叫她要永远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晚上两人没了约,季岑风在家里下了厨,司月在一旁打打下手。两人吃得少,饭后坐在花园里吹风。
季岑风给司月讲之前在美国生活的三年。
“基本都是工作,没什么娱乐活动。”他神情带着些懒意,靠在椅背上。夜晚荫凉的风卷着潮湿的玫瑰花香,晚饭时下过一场小雨,此时空气格外凉爽。
“程先生也是你那时候认识的吗?”
“嗯,他那时和他前妻结婚不久,就一个人来了美国教书,那个时候认识的。”
“前妻?”
“嗯,”季岑风伸手去摸她还有些微湿的头发,“他和他前妻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协议夫妻。”
“还能这样啊。”司月惊叹道,“没看出来程先生也是个蛮冷血的人啊。”
“也?”季岑风停住,倾身给她施些压迫感。
司月毫不忌惮,眨眨眼笑道,“季先生对号入座真快!”
季岑风:“......”
“不过他还真不是个冷血的人,”季岑风说道,“为了个小姑娘,差点把他半辈子的名声都搭进去了。”
“为什么?”
季岑风望了她一眼,忽然说道,“司月。”
司月:“?”
“你怎么一直问别的男人的事情?”
司月:“......”
季岑风眉眼笑开,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说说你在夏川那三年。”
司月瞥了他一眼,原话奉还:“基本都是工作,没什么娱乐活动。”
“辛苦吗?”季岑风问道。
司月看着他,他脸上不再是玩笑的颜色,目光灼灼地,回望他。
一种柔软的出击,击中她的心里。
“辛苦的,岑风。”司月声音变小了,趴在他的肩头,“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我很讨厌那里的老板,我很讨厌那里的工作。”
季岑风抱紧她。
司月却忽的抬起了头,她靠得他很近,一双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情意。
“岑风,我说,我也可以做你的避风港的。”
她说话间,清浅的气息打在季岑风的鼻间。
短暂的停止,她问:“岑风,那三年,你辛苦吗?”
和我分开的那三年,你也辛苦吗?
一瞬间,季岑风呼吸被攥住。
晚风盈满他的胸膛,海水无声涨潮。涨到无人知晓的水位,在破闸的那一刻,有人为他建起一座永久避风港。
季岑风低低地笑了两声,深深回望她:
“怎么不辛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你做避风港,不是因我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只是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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