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那头的人听到钟唯唯的喊声,不敢相信地停了一下,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几乎是在瞬间,他原本一直皱着的眉头放平,眼睛弯成月牙,唇角上扬,酒涡微陷,笑容干净温暖亲切,就像是冬天里的暖阳,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轻松温暖干净。
“阿唯。”他大步朝钟唯唯走过来,走着走着,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袍袖飞舞,翩然如画。
正是很久不见的何蓑衣。
“大师兄。”钟唯唯看到他那熟悉的笑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一热,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全都尽数袭上心头。
就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乍然见到父亲时的欢喜和踏实。
转眼之间,何蓑衣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的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笑意和欢喜,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高兴地道:“阿唯你长高长大了!”
他举起手,想和从前那样摸摸她的头,临了却又放了下来,有些尴尬地道:“你是大姑娘了。”
看到方健,就问:“这位是?”
钟唯唯热情地和他介绍:“方健,我朋友,人很好。”
方健好奇地打量着何蓑衣,朝他行了个礼。
何蓑衣彬彬有礼地回了礼,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唯唯,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却又说不出来。
最终只是叹口气,愧疚地道:“对不住你,我把钟袤丢了。”
他也没找到?钟唯唯急道:“难道他没有去找大师姐他们吗?”
何蓑衣摇头:“阿然她们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我问了店家,说钟袤的确去过,没找到人就走了。
我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心想着他找不到人大概会先回去,就又赶回来。”
钟唯唯追问:“他没回去。店家有没有说大师姐她们去了哪里?”
何蓑衣道:“说是去了建国寺。”
“我们去建国寺。”钟唯唯立刻招呼方健,“快把马车转过来!”
建国寺是郦国京城最大的寺庙,香火向来十分鼎盛,据说还很灵验,是外地游人的必游之地。
师娘和大师姐会去那里,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钟唯唯转身太快,左脚绊到右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何蓑衣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托,嗔怪道:“你慢一点,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钟唯唯有点不好意思,站稳了喘口气:“没事。”
何蓑衣瞳孔一缩,飞快地转开头,注视着冰冷的石墙,无声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来,神态已经坦然自若。
钟唯唯已经把衣领整理好了:“我们快一些吧,坐马车去。”
不管师娘和大师姐是什么想法,不让钟袤私底下和她们接触是最好的。
为了不引人注目,方健找来的这辆马车很简陋,车厢也很小,两个人并排坐着都嫌挤。
何蓑衣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转而坐在车辕上。
方健拿了马鞭要赶车,钟唯唯想了想,打发方健走:“你走吧,回家去,该干嘛就干嘛,别说见过我。”
方健这张脸辨识度蛮高的,给有心人看到容易生事,万一闹出别的事来,重华也会拿他出气,对方健本身不好。
何蓑衣接过方健手里的马鞭:“我来赶车。”
方健看他一个斯斯文文的白脸书生,怎么都不像是会赶车的人,不放心:“我另外雇个车夫来?”
何蓑衣摇头:“没事,我能赶车。”
钟唯唯也道:“他能行。”
原来在苍山,大师兄经常赶车带她和钟袤下山去集市,山路都能走,何况是京城里的宽敞大道。
方健朝何蓑衣抱抱拳,提醒钟唯唯:“小钟你别忘了回去的时辰,我这里也安排人到处找找看看。”
“好。”钟唯唯心急如焚,给何蓑衣指路:“大师兄,往北边走,你看那儿有个路口,转进去,一直往前走……”
“你也不要太担心,阿袤已经十六岁了,不至于把自己丢了。”何蓑衣轻轻巧巧地一扬马鞭,马儿听话地扬起前蹄往前走。
他含着笑,低声问钟唯唯:“阿唯,你和二师弟还好吧?”
钟唯唯点头:“还好,就是……”
想到因为重华的性子,就连大师兄来了也要遮遮掩掩不能好好招待,颇为尴尬:“反正你知道的,他对我很好。”
“你过得好就行。”何蓑衣背对着她,轻轻巧巧地赶着马车,就连声音听上去也是温暖舒展的。
如父如兄,说的就是大师兄这样的人。这些年多亏大师兄无微不至地照料钟袤,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钟唯唯翻出柳长旭的手稿,递过去:“猜猜这是什么?”
何蓑衣接过手稿,瞟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当初不过是随便一提,你就记在了心上。这东西珍贵难得,想必花了不少心思才找到吧?”
钟唯唯小声道:“也没什么,我就是送了人家几饼茶,他很高兴地就给我了。”
何蓑衣低声笑道:“那还是他赚了!我们阿唯可是名满天下的大茶师呢,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得你一饼茶都得不到,他一口气得了几饼,想必做梦都要笑醒。”
钟唯唯本来很担心钟袤,听他这样夸张地夸赞自己,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哪有啊。”
何蓑衣把手稿塞进怀中藏好,并不回头看她:“阿唯,我其实知道你不想让钟袤进京,但我还是带着他来了。
他已经长大,性子却很单纯,你跟二师弟在一起,迟早也要让他出来历练,不然将来容易被人利用。
另外,我们听说你的事,着实放心不下,不来看看不踏实。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钟唯唯欲哭无泪,她真是不想让钟袤进京啊,但是人已经来了,也没办法。
何况大师兄每一个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和钟袤好,他又不知道她们姐弟俩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