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喧闹的涟漪宫不同,东宫显得格外寂静。
禾苗对这位东宫太子早有耳闻,听说他温厚贤良,简朴和气,东宫之中姬妾不过三人,陈设用度都很简单。
此刻看来,的确如此,多数房间都黑着,唯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光,少数几个人站在院中观望询问。
其余人等都安静地藏在屋里,无人出来乱走乱问。
这倒是方便了禾苗,不过她自来不敢小瞧任何敌人,举动之间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根据圆子提供的东宫地形图,她顺利地找到了库房。
将窗户弄开,跳入房中,再小心将窗户关好,抹去痕迹。
竖起耳朵静听动静,确认无碍之后点亮火镰。
这是一间存放布匹绸缎等物的库房,很适合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藏身。
禾苗顺利在仓库深处安置了一个窝,挑了不起眼却很舒适的棉布打底,再拖一些皮裘铺上,把老爹放下来,舒舒服服给他弄了枕头,再盖好皮裘。
看着老爹安稳的样子,禾苗心满意足,笑着在他身旁躺下来,依偎着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累惨了,双腿发颤,腰酸背痛。
她轻戳何蓑衣的肚子,小声说:“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为什么这样……”
她想起了小红。
小红腹内有子蛊,子蛊将要成熟之时,小红大腹便便,不堪重负,也是突然之间便陷入昏迷之中。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莫非,老爹腹内也是一只子蛊吗?
这样昏睡不醒,难道也是子蛊成熟,将要破体而出?
若真是这样,老爹可就危险了。
禾苗将手搭上何蓑衣的脉搏,确认他的确是中了蛊毒。
蛊虫在宿主体内寄生长大,夺取宿主的精力,同时分泌出毒液,导致宿主昏迷不醒。
若要宿主保留性命,必须想办法凑齐取出蛊虫的那些工具和药物,抢在蛊虫夺走宿主性命之前,将蛊虫引出,再细细调养个几年,宿主才能渐渐恢复。
中间只要稍有差池,都可能导致宿主提前死亡,再令蛊虫害了取蛊的人。
有关蛊虫的一切,从前何蓑衣教过他们姐弟,但禾苗只是只是纸上谈兵,并未实际操作过,没有任何经验。
她冷汗涔涔,觉得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她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把工具找齐,然而今夜太乱,她太累,不是好时机。
她强迫自己安宁下来,一遍一遍回忆当初老爹教的、有关蛊虫的知识。
“妇人有孕,孕期渐长,腹部渐生腹中线,蛊虫寄生,与妇人有孕相同,肚腹渐渐长大,腹部中央渐渐生线,母蛊,腹中线为胭脂色,子蛊,腹中线为褐色。
蛊虫既已成熟,便将破体而出,宿主死亡,倘要保留宿主性命,当以药酒灌入宿主体内,燃起诱蛊香,再用热巾帕覆盖宿主腹部。
一炷香后,将放了诱饵的特制玉筒塞于宿主口中,再以玉塞分别塞住宿主耳鼻**等处,以药浸过的丝缎缚眼。
蛊虫外受热力不能忍受,内受药酒煎熬不能安稳,再有香味诱惑,便会主动爬出。
抓到蛊虫之后,用药炼过,投入欲操纵者体内,自己保留母蛊,自此之后,欲让其生便令其生,欲让其死便令其死……”
老爹当时说得详细认真,还举例给他们听,提起了昔年的昆仑教尊使慕夕。
当初慕夕就是因为肚子里有一只子蛊,因此不得不受老爹的控制,也因为想摆脱控制,他设下毒计,终于从老爹手里夺走了母蛊。
可惜,慕夕直到死也没找到取出子蛊的办法,最终还是死在了母蛊手里。
倘若子蛊未曾成熟,或是不曾用药炼过,就会发生小红那种情况。
禾苗想起了百尺,百尺手里有从小红身上取来的子蛊,说明他至少是懂得一点种蛊之术的。
自己去找那些药物和器物要花很长时间,还不如送信出去给圆子,让圆子把百尺手里的东西弄来,这是最简便的办法。
禾苗整夜无眠。
她不知道何蓑衣肚子里的究竟是母蛊还是子蛊,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成熟,什么时候破体而出。
她很害怕,总担心自己睡着了,老爹却死了。
她紧紧攥着何蓑衣的手,小声说:“爹,你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坚持,你还不知道稻穗的消息,也没有回家见到娘,娘因为你,老了很多,长了白发。”
何蓑衣安静地躺着,呼吸轻得几乎感受不到。
禾苗依靠着他,泪流满面。
她小时候特别依恋父母,很想很爱他们的时候,就常常许诺说,自己长大了,要给他们买这买那,做好多好吃的,陪他们一起出去玩等等。
可是真的等到她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却老了,而且父亲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就在他身边,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夜,格外漫长。
每一刻都是煎熬。
禾苗强迫自己睡一会儿,她告诫自己说,都过去那么多天了,老爹一直没出事,靖中皇帝把他藏在贵妃宫里,必然会给他用药物调养压制,否则他们不会冒险的。
不缺她这一夜,她应该保养补充体力,方便下一步行动。
但她始终忍不住担心,万一老爹今夜应该用药了呢?
忐忑不安中,外头传来了一阵异动。
她紧张地起身,摸到窗边,握紧软剑,细听动静。
很细微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接着,开锁声响起。
隔壁是存放药品钱财等贵重物品的小库房,能半夜时候到这里来拿东西的,多半都是得用的心腹。
禾苗侧耳细听,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东宫的人半夜到库房里取东西呢?
“叮”的一声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一条沙哑的声音压抑地响起:“你想死啊?做事毛手毛脚的。”
另一条声音颤抖着说:“我害怕……殿下流了好多血,涟漪宫那边在闹刺客……”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只剩下一个,比之前沉重了许多,同时,传来了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禾苗摇头,这可怜的家伙说错了话,胆子又小,被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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