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祁皇帝派人和那些修行宗派的代表在某座大殿磋商的时候,顾泯三人来到了咸商城。
从南海之畔来到咸商城,有很远,但他们是修行者,会快一些。
但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大祁皇帝亲自接见了大应王朝的言亲王,在那座大殿前谈了些事情,同意了大应王朝的要求,南北对立的两座王朝,从某种角度来说,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两座宗门。
当大祁答应大应的要求之后,才会有后面的事情。
不过之后敲定那些繁琐的事情,却用不了大祁皇帝亲自出面,自然有人会贯彻他的意志。
现在的咸商城充斥着很多种情绪,在百姓心中的,多是愤怒。
靠近街角的一家火锅店里,传来了一阵不满的声音,“这些狗日的修行者,抢东西居然抢到咱们大祁来了,想死也没这么个想法!”
声音很大,甚至都能从火锅店里传出来。
作为咸商城的百姓,这辈子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身在大祁,有律法来治理这个国度,而在律法之上的那位皇帝陛下,便是保护着这个国家不受欺凌的那位君父,可谁能想到,一直在南陵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如今居然妥协了,甚至亲自和大应王朝的甚至谈条件。
而现如今咸商城里,那些出自名门大派的修行者们,正在那座大殿里叫嚣,平日里的风度算什么,只要能在帝陵里拿到确切的好处,他们便都可以像是疯狗一样。
这作派,让这些百姓更是生气,所以现在咸商城的气氛才显得有些古怪。
只是百姓的愤怒没有用,那些修行者要的东西,还没满足,便不会退去。
“说的是,要不是那些无耻的家伙轮番和陛下战,陛下何须退让?”
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大祁皇帝退让是必然的,他不可能顶得住整个世间的逼迫,只是重伤让别的修行者更是得寸进尺而已。
自从那本手札被找到之后,这事情便不可逆转了。
“狗日的修行者!”
食客们又骂了一声,甚至还吐了一口吐沫。
就在这个时候,火锅店里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大,但是神情阴鸷的男人。
那个男人盯着坐在窗边的两个食客,有些冷漠的说道:“嘴这么臭,还活着做什么?”
他是一个修行者,也是之前听着这两个食客说话的修行者,他本来便对这些普通凡人没有任何好感,若是放在以往,在咸商城里听着这话,他要考虑几分,因为大祁皇帝在,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很在乎自己的子民,但是为了几个百姓处死他,代价并不大,所以在那个时候那位大祁皇帝就一定会杀了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若是他因为杀了几个百姓被人杀死,大祁皇帝还能做什么呢?
杀了他?
那么在那场谈判中,大祁皇帝自然还要继续后退。
每一次后退都是修行者们的胜利,所以他现在是故意的?
中年修行者说完那句话之后,一挥手。
火锅被打翻,鲜红的汤汁溅到了那两个百姓的脸上,然后他们发出了一声惨叫,在地面上滚了几圈。
十分痛苦。
他本可以一招就杀了他们,却用了最慢的办法。
火锅店的食客初时有些惊讶和害怕,但反应过来之后,便有人举起了板凳。
那些食客很愤怒,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没想到那个食客只是骂了几句修行者,便落得了如此下场。
“狗日的,这是咸商城,不是你逞凶的地方!”
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对的,这里是咸商城,是大祁王朝的帝都,平日里哪里有修行者敢在这里逞凶。
听着这句话,食客们都围了上去。
那个修行者则是冷笑着扬起手,一旦他的手挥下,便会再杀死好些人,但他没有什么畏惧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划过一道剑光,然后一柄剑穿过了那个修行者身躯。
食客们惊掉了下巴,然后便在门外看见了一袭白袍。
那是个中年男人,腰间别着酒壶,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实际上他就是个读书人,还是天底下读书读得最多的那几个读书人之一。
食客们哗啦啦跪下,“拜见太宰大人!”
三公之一的太宰顾白,出现在了这里。
顾白伸手召回那柄剑,平静道:“起。”
顾白没有去看这些咸商城的百姓,而是朝着长街走去,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幕里有几道光亮出现。
数名修行者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便知道他们和之前那个被杀的修行者是一个宗门。
数位修行者出现在长街上,有些警惕的看着顾白。
顾白看着那些修行者,心想果然是预谋好的事情,那个修行者才被杀,这便来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是事前预谋好的,哪里可能有这么快。
站在长街上的修行者里,有一个容貌普通,但看着却有些狠厉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阁下为何无故杀我宗门长老?”
顾白没有理会他,只是举起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然后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太宰顾白,三公之一,不管是在大祁王朝还是在修行界里,他都该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名的人物之一。
但那个男人却没说话,他是真的不认识他。
在之前的布置里,他只知道,只要有大祁的修行者出手格杀了那个修行者,那么后面的事情便成了一半。
他不会和那个修行者打起来,只是摆个样子问问,然后就要把这件事的压力转到那座大殿里去。
至于之前那个修行者是不是宗门的长老,实际上也没有几个人关心。
一切的谋划,似乎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开始。
但似乎又没有。
顾白问了一句话,“你们知道他无故屠杀我咸商城百姓吗?”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话。
在顾白看来,甚至在很多人看来,那个食客不过是骂了几句狗日的修行者,根本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提及某个宗门,自然不是什么大的罪孽。
根本也说不上罪孽。
但他们两个人却死了。
本来两个普通百姓死了也是小事,不会有几个人在意,但现在好像又不一样。
顾白说道:“既然是个局,最后都是要选择的,那我先选。”
说完话,他抽出了腰间的剑,朝着修行者们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脸色大变,因为在这一瞬间他便已经知晓了,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个修行者,而且是比他强很多的修行者。
那他的剑,他们能拦下吗?
答案是不能。
发生在长街上的事情很容易便有了个结局,太宰顾白亲自出剑,斩杀了数位天山宗的修行者。
这件事很快便在咸商城传开了。
深秋的日子里,太宰顾白的名字,又一次响彻咸商城。
上一次也离着不远,就是顾白写了一句诗。
但那座大殿又重新吵闹起来。
那些修行者对顾白的行事十分不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指责顾白是因为他滥杀。
就算他有理由杀第一个人,但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呢?
太宰是大祁的臣子,所以这件事最后还是指向了大祁皇帝。
所有的修行者都想借机提出更进一步的条件。
代表着大祁皇帝的臣子们不得不叫停了谈判,然后去深宫里禀告那位皇帝陛下。
……
……
一袭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听着来人说的话,然后挥了挥手,让那人出去。
他闭上眼睛,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但想来不管是怎么想的,他这会儿都不应该太开心才对,咸商城的局势都不在他的控制下。
不多时,有一袭白袍走了进来。
是顾白。
他安静地站在某个地方,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祁皇帝有些意外的问道:“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如果你不是太宰,你甚至都有可能被赐死,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顾白平静地说道:“因为臣现在也死不了,所以平静。”
大祁皇帝笑了笑,“好一个顾白,但之后你要怎么做呢?这事情已经很糟糕了,你要怎么解决呢?”
“陛下是大祁的君王,这种事情不是陛下应该做的?”顾白看着这位大祁皇帝,并无太多谦卑之意。
说实在话,他是三公之一,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崇文楼的楼主之一,再说的大一些,他就是整个世间所有读书人的领袖。
这样的地位,即便是大祁皇帝,也很难随意的惩处他,即便是现在,他看着犯错,但太傅没有表态,太保没有说话。
他的这种特殊地位,是普通臣子不可以比较的。
“朕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一遍,哪怕朕的确想要这么做。”
大祁皇帝说道:“事情已经很糟糕了,朕不会管你怎么做,反正事情不会更糟糕。”
顾白笑了起来,他很认真的对着大祁皇帝行礼,“多谢陛下。”
这句话真心实意。
然后他转身便要走,大祁皇帝忽然喊住了他,也说了一句话。
“你和孟秋池,还真是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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