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泯离开北门镇,踏上大祁的国土。
真要说起来,北门镇也是大祁的国土,不过在顾泯来看,他依然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再次踏足大祁境内,顾泯很快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如今的南陵还未乱,但实际上,现在的南陵,就如同一片水面上依然宁静,但水面下,早已经是乱流涌动的湖。
至于什么时候,这些暗流会冲破暗流,来到湖面上,让所有人都看到,这点不是顾泯操心的。
他只是路过。
离开了车队,这次来到大祁境内,便再也不用慢悠悠赶路,他才掠出数里外,便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原上竟然有一片私人的马场。
大祁这边,在大祁皇帝仍旧在世的时候,对于生铁马匹和盐这几样,看管的很重,豢养私马,超过二十匹的,一律充军,所有的大型马场都要朝廷来建造,这样也不是没有缘由。
大应王朝占据北方,理所应当的占着地利,北方千里沃野,马匹自然极好,这些马匹经过驯养,而后出现在战场上,那些个骑军,战力自然天生便要强出一头,为了挽回颓势,大祁王朝自从大祁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坚持由朝廷养马的策略,马政发展数十年,才让大祁的骑军,也有了不俗的战马,虽然仍旧比不上大应骑军,但是差距绝对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如今,随着大祁皇帝宾天,南陵各地,虽然明面上马政依然如旧,但实际上,有些有钱人家,早已经突破了不得养马超过二十匹的律法,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本身作为大祁王朝的边境。
更是如此。
顾泯原本准备绕道而行的,但匆匆一眼看去,那马场里有着一个佩剑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但明显有些短,里面穿的那件长衫露了出来,能够看出是剑庭剑修的服饰。
剑庭据此地大概也不近,能在这里发现剑庭弟子,其实顾泯有些意外。
况且还是个并不会御剑的弟子,这是做什么?
生出了些心思的顾泯耐着性子看着那年轻人买了匹马,然后又把佩剑收好,甚至连里面的那件衣衫都全部收好,这才骑马而去。
顾泯皱了皱眉。
摸了摸下巴。
这一摸不要紧,这会儿顾泯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不断短的胡须了。
摇了摇头,顾泯来到那家马场,当然说的,便是要买马。
那看着马场的汉子有些狐疑,本来他们这里的大宗买卖,都是早就和人谈好的,零星的散马,平日里可十天半个月不见得有一人来买,可今天倒好,一来二去,便来了两个人。
这让他有些疑惑,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忧顾泯并不是真心实意来买马的,而是哪个不懂事的山匪或是官府来明察暗访来了。
官府的人他倒是不担心,东家早已经打理妥当,就怕是什么山匪,非不要命的来抢马,到时候马匹入了山,想再带回来,就麻烦了。
好在抱着这个想法一番交谈,那个年轻人很快便打破了他的疑虑,最后那年轻人问起那匹马更适合赶路,汉子指了指在马场里最边上的那匹黑马,爽朗笑道:“就那匹畜生,膘肥体壮的,最适合赶路。”
顾泯微笑着看去,那匹黑马此刻正百无聊赖的嚼着草料,看着的确是很肥,顾泯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了那匹黑马身边的那匹马,它浑身雪白,马鬃微微泛起金色,看着好看,主要是一双眼睛里,透露着狡黠。
顾泯问道:“那一匹呢?”
顺着顾泯的目光看去,汉子摇头道:“那一匹不行,你骑着,保管你十里地不到,它就要停下,倒也不是说它不能长途跋涉,就是这匹马,实在是太懒了。”
顾泯笑道:“懒点没关系,我也不急着。”
汉子看了顾泯两眼,大概是还想说些什么来打消顾泯的看法,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多说。
有些事情,他知道。
顾泯付过了银钱,随便也买了副马鞍,趁着小厮去牵马的时候,他和汉子说了好些闲话,当然最后都是围绕着那个剑庭弟子的。
不过结果不太好,这汉子也不知道些什么。
顾泯点点头,牵过马来,与那汉子道别,这才缓慢离去。
牵马离去,顾泯最开始还骑在马背上,但真是如同那汉子所说,才不过十里,那马就停在原地,开始啃食周边的野草,不管顾泯再怎么夹着马腹,这马都不肯再前行了。
顾泯翻身下马,去到这畜生眼前去看它,在它眼里,甚至都能看到嘚瑟的情绪。
顾泯也不生气,只是朝着前面走去,自言自语说道:“我买了匹马,它不肯驮着我走,那怎么办,也就只能杀了吃马肉,一匹马不让人骑,这还有什么道理?”
兴许是听了太多此类言语,那匹白马竟然没有半点的反应,反倒是还吐了吐舌头,顾泯也就是不知道梁拾遗那头白鹿的性子,要是知道,估计得把这匹白马给梁拾遗亲自送去。
顾泯猛然转身,盯着白马说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白马打了个响鼻。
顾泯微眯着眼睛,一股杀气透露出来,“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草呢!”
这不废话吗?你不杀人的时候,它一匹马不吃草还能干啥?
吃肉不成?
白马瞳孔明显收缩,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退。
顾泯问道:“走不走?”
原本看着白马这个样子,顾泯就八成觉得这事情要成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这匹马就如同风一般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顾泯心神恍惚,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那匹白马,喃喃道:“跑得真快啊!”
但很快他又笑道:“又我快吗?”
于是接下来的半日光景,要是有人在旁边,就能看到在一片平原上,一人一马前追后赶的场景。
那匹白马原本就是那马场里最为好的一匹马,不过这一直不愿意动弹,这下倒好了,整整白日,它累的口吐白沫,把这些年没跑的都全部跑了。
这是真有意思。
最后在黄昏时刻,顾泯和白马躺在草地上,都喘着粗气。
顾泯好久没这么自在的跑一跑了。
白马一双大眼,幽怨的看着顾泯。
顾泯拍了拍它的马头,“你这家伙,不是不肯走,这会儿够了吗?”
白马只是喘气,没什么举动。
顾泯又问道:“记住喽,要是等会儿歇好了,还不愿意跑,我就真把你吃了,我这跑了一天,还真是饿了。”
白马再不敢偷懒,赶紧蹭着过来,用舌头舔顾泯的脸。
顾泯倒也没拒绝,他就是这样仰头看着,看着夕阳缓缓的就变成了星星。
等到一人一马都歇够了,这会儿天上挂着一轮明月,顾泯再次骑马缓行,这一次,那匹白马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真是不敢轻易就停下了。
顾泯在马背上,缓缓笑道:“我要不是修行,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江湖武夫,肯定找一柄不错的剑,然后骑着你,再凭借我这张脸,别的不说,光是那些个女子看着我,那个不想嫁给我?”
马哼哧一声,大概意思是,你这家伙,吹牛还是真不错的,不要点脸。
顾泯干脆再倒仰在马背上,低声喃喃道:“其实好些时候我都觉得,做人就单纯做个剑修多好,一人一剑,遇见不平事我就出上几剑,打得过的,我就打,打不过的我就跑,有月亮的时候看看月亮,有太阳的时候我看看太阳,不是挺不错的?”
白马听着这些言语,眼睛也闭了起来,它慢悠悠走着,不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享受。
“之前念的两句诗,其实就是当时趁着酒意瞎想的,以后要是再喝得这么痛快,再把前面两句编上就是了,那位名满天下的诗仙,不也是个游侠?听说剑术不凡,酒量也好,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写诗不如他,喝酒和用剑,他肯定怎么都比不上我了。”
说着话,顾泯掏出一壶酒,这就喝了几口。
白马闻着酒香,歪着头,有些跃跃欲试。
顾泯干脆把酒壶往天上一抛,酒水就全部都落到白马边,白马嘴巴张得大大的,滴水不漏的把这么一壶酒全部给喝了。
然后它满足的摇头,小跑起来。
顾泯也坐起身来,摸着白马泛着金光的马鬃,大笑道:“诗仙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真是好诗,好诗!”
顾泯顿了顿,用力的一拍白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用尽全力开始奔跑。
马跑起来,一阵阵的风在两侧刮过,两侧景象不断变幻,要是这会儿,有人从天上俯瞰人间,一定会发现一幅极美的画卷。
顾泯在做少年的时候,没有觉得有这么舒畅开怀。
这会儿偏偏不是少年了,却又有了少年的朝气和欢笑!
顾泯开心的仰天大笑,“马上颠簸不觉苦,且笑百年须臾间!”
顾泯自夸道:“也是好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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