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深,莺飞草长,南楚才重新修缮的官道左右,花花绿绿,还当真是有些春日盛景。
一架马车,在远处悠悠而来,驾车的马夫是个女子,不算高大,一额头都是汗珠,看起来便知道很紧张,显然也不是个熟手。
那架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大出不少,除去两个年轻人躺在车厢里,甚至都还有空闲空间,能放得下一个小药炉子,一个少年,便正在煮药,药味弥漫整个车厢。
两个年轻人的伤势差不了多少,不过身为剑胚的那位,睡得安稳,鼾声不断,让另外一位容貌冠绝世间的年轻人有些无奈,掀开帘子,看到了外面春景的他,心情便好了不少。
如今离开边境,前往郢都,原因倒是只有两个,头一个是边境那边的战事已经缓和,之后大军联手,将大祁边军彻底击溃,并非是什么难事,有冠军侯贺无疾和尚元龙两人在边境,没有顾泯插手的地方,二来便是他这次伤势还真是不轻,要好好静养,如今返回郢都,也算是身为南楚皇帝的他,可以重新坐镇中枢了。
不过这次返回郢都,顾泯没要郢都派人来护卫他,也没有要边军抽调修行者,而是就和苏宿三人,架马车回郢都。
想来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回到郢都。
当然有这个想法之后,那些个边军大将,没一个敢点头同意的,尤其是尚元龙和蒋千尺,更是不敢让顾泯涉险,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泯给拒绝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从离开南楚边境到现在算起,这么多时日,他当真是没有一刻得到了休息,如今总算是大事解决了,他也想要忙里偷闲。
至于会不会在南楚境内,被什么人害死,顾泯这点,还是不担心,自己身为南楚皇帝,对于南楚百姓,他自然就有天然的信任。
马车缓行,驾车的春月实际上看起来紧张,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拉车的马匹是军中特意选出来的,胆子大,即便是遇上虎豹,也不会被吓得惊慌失措,再加上顾泯这位金阙剑仙在用一缕剑气将这马匹引导,即便没有马夫,其实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些事情,他没告诉春月而已。
马车走了数日,离开边境之后,硝烟便再也看不见了,进入兖州境内的时候,沿途再看南楚百姓,脸上就少了许多担忧的神色了,边境战报比他们要走得快,而且这次,并非是绝密,反倒是一路上都通报各州县,想来这些百姓,也都知道南楚如今的局势大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想着再做第二次丧家犬了。
这日黄昏,马车从官道离开,来到一片湖畔边,顾泯从车厢里走出来,看晚霞。
刘安在车厢里照顾自家师父,不过其实只是听苏宿的鼾声。
春月想了想,走到顾泯那边,行过了礼之后,才咬牙轻声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顾泯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说道:“想问问自己有没有修行的天赋?要是问这个,的确有,还可以练剑。”
春月有些喜出望外,但同时有些疑惑怎么眼前这位陛下,这么清楚自己心里所想,要知道,这点念想,她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她对眼前的年轻帝王,多了好几分敬畏。
“和修行者在一起,要面临的一个很现实问题,自然便是谁会先死,不曾修行的,人生不过百年,但对于修行者来说,百年或许还只是生命里的一小部分,所以你既然喜欢上了一位注定要成为剑仙的男人,想要多陪伴他,自然是要修行的。”
既然春月是认定了要和苏宿在一起,这个问题就是绝对逃不过去的,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春月看了看这个南楚皇帝,两人身份有别,虽说是经历这些日子,她依然是觉得如此。
顾泯问道:“实在是想嫁给他,就拜入柢山吧,到时候从柢山出嫁,不管怎么说,身份对得上,要不然我再给你弄个诰命?”
有了南楚和柢山两边加持,到时候春月就算天赋不出众,容貌也不出众,但至少在背景身份上,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春月不是个蠢人,很快她便行礼谢恩。
顾泯摆摆手。
然后他就问道:“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这是个之前苏宿自己都问过的问题,如今又被顾泯问了一遍。
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春月微笑道:“不知道陛下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泯看着那抹余晖落在湖面上,照耀出一片波光粼粼,轻声道:“他是我如今最好的朋友,有事情的时候,绝对可以信任他,只是平日里,你很难看到正经的他,和你相处,大概他也没有正经的时候,你即便如此,也喜欢他?”
顾泯倒是不惊讶有人喜欢苏宿,惊讶的是苏宿不正经的时候,会有女子看透这个家伙,知道他内心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这一点,就很让人奇怪了。
毕竟苏宿这样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喜欢。
春月点点头,“大概真能看透他。”
顾泯点点头,“挺好的。”
春月除去点头之外,也就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的南楚皇帝,明明要比苏宿更加的和颜悦色,说话也不吵不闹,几乎连大声都不可能,但她就是面对着他的时候,不像是面对苏宿那般自在。
或许是因为顾泯的身份?
春月搞不清楚。
顾泯也不在意,本来这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不和春月说闲话,看了看天色,天色暗下来,顾泯便自顾自朝着山林里走去,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提着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了。
一行四人,在湖畔生火,围坐在一起,野兔和野鸡都被剖开,洗净内脏,放在火上炙烤。
苏宿睡了一个白日,这会儿精神不错。
看了一眼顾泯之后,这位归剑阁的剑胚问道:“见过了解师妹?”
顾泯点头。
苏宿自顾自说道:“看起来你好像没那么伤心。”
顾泯轻声道:“伤心也伤心完了,总要向前看的。”
苏宿点点头,也很认可这番说法。
苏宿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娶柳邑?”
顾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皇帝,娶妻这种事情,当然很麻烦,各种繁琐的程序,都很复杂,况且如今天下未定,想要娶妻,倒是麻烦。
顾泯还没问出你呢,苏宿便抢过话头去,直白道:“等老子伤好了,就娶妻。”
顾泯疑惑道:“这么急?”
苏宿理所当然的说道:“你管我?”
顾泯一笑置之。
反倒是春月,红了脸。
刘安附和道:“那以后喊师娘就可以喊得名正言顺了,师父,这一件事,我支持你。”
苏宿随手给了小家伙一巴掌,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为师还需要你支持?”
刘安苦着脸,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个小家伙把目光从烤着的野兔子上移开,看向顾泯,笑呵呵的说道:“陛下,之前的事情,多谢了啊。”
他虽说喊得是陛下,但却没有太过于敬畏,反倒是之前残留的亲切,还在。
两碗水的情分,这会儿都还没散开。
顾泯打趣道:“算了,我看你和你师父学剑也没什么出息,要不来柢山,我收你为徒,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任柢山掌教。”
话还没说话,苏宿就骂街道:“去你娘的,小顾当着我面抢我徒弟,小心老子拆了你柢山!”
顾泯哈哈大笑,他拿出酒,大口的灌入嘴里,然后很快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连带着是鲜血都被咳出来了。
不过顾泯毫不在意。
反倒是苏宿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
刘安和春月都没有细想,只当是这个年轻皇帝,即便重伤都舍不得嘴边的酒水,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不太清楚那些修行者,到底和普通百姓有什么不同。
喝完了酒,顾泯就沉沉睡去,等到睁眼的时候,已是天亮。
回到马车里,继续北上。
春月驾车越发纯熟,如今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慌张,只是要算得上合格的马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万事都不容易。
倒是刘安,没有煎药的时候,也来驾车,驾车几日之后,他反倒是得心应手,顾泯之后还调笑了几句,说是以后不练剑,刘安做马夫也能有一技之长,活得下去了。
苏宿在一边附和,笑声很大,实际上在很多时候,这两个男人都更像是一对。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谈及剑道,一谈及剑道,两人之间便很容易吵起来。
如今两人,一个是结发境的剑修,另外一个是当世年轻的剑仙,境界都很是很高明的,对于剑道上的问题,自然都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次分歧,在于之后刘安有一日练剑,顾泯说了几句话,是指点剑道的,苏宿也说了几句话,正好是反驳顾泯的观点的。
最开始两人还围绕着这些事情,谈论了不少,到了后来,两个人谈论的重点便不是这个了,说到最后,伤势还没有彻底好过来的苏宿一拍大腿,骂道:“小顾,你他娘的不讲道理,来,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顾泯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就来,谁怕谁!”
眼看着这两位真要打起来,春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好在最后两人虽然是真的打起来了,不过都是互相给对方几顿拳头也就作罢。
而后,一行数人,进入了寅州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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