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夜里,李易天与周公义两人运起轻功,在树林中低伏飞奔的身形犹如两只猎豹。
他们借着草木的遮掩从一座小山奔入燕子山脉。
在安静的山谷中,李易天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它在不安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发出“怦怦”的声音。
李易天咽了口口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虽然上次俘获墨麟时经历过战阵。
但自己那时全程都在逃跑,周围还有人暗中保护自己。
虽然也曾被那血肉横飞,残尸遍地的场面惊吓到全身发抖,但自己从事至终最多只是将一些挡路的士卒击下马。
毕竟墨麟他在后面紧追不舍,李易天也不敢过多停顿。
所以一场战争下来他的双手仍然是干净的。
这次一想到即将有人死在自己的剑下,李易天心里不由的感到一阵恐慌。
燕子山中的拔舌鬼李二牛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他加入大名鼎鼎的“燕山贼”已经有两个月了,两个月来时常有同伴死去,但自己却还活着。
李二牛是个流民,犯过盗窃罪。
初来山上时,为天天能吃饱,半个月还能吃顿酒肉的生活庆幸不已。
然而,一个月后,有一位游侠儿被一个刀锯鬼追杀着来到他们的藏身处。
节节败退的游侠儿兴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放弃了守势,疯狂的挥刀砍向一个又一个的鬼面。
他们拼命的逃跑,身后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
忽然一道刀光闪过,一把刀飞了过来,李二牛眼睁睁的看着和自己一起逃跑的伙伴头颅向天飞起,脖颈喷出一股血泉撒在自己的身上。
残缺的尸体也缓缓倒下,李二牛呆呆的坐在地上,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有个活得比较久的拔舌鬼前辈安慰这个吓得不轻后辈说:“不要怕,习惯了就好了。
来到这儿的都是活不下去,或者无处可去的人,你又能到哪里去呢?”
“是啊。”,李二牛喃喃自语:“离开这儿,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从那天以后,他便与山中恶鬼别无二致,和他们抢酒抢肉抢掳上山来的女人,纵性狂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天结束。
今夜,李二鬼要去巡夜,每个人每月都必须要巡夜两次,不然就会被处死示众,死法与自己的鬼面相同。
这是山里的规矩,防止所有人都怕死不肯去巡夜。
李二牛曾经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油锅鬼的新人因为犯了规矩被扔进滚烫的油锅活活炸死。
一个皮肤烫毁,血肉淋漓的厉鬼在沸腾的油锅里凄厉哀嚎,是李二牛一生的恐惧噩梦。
李二牛带上自己的拔舌鬼面具,藏好自己贴身的短刀。
然后他便与四个拔舌鬼和两个刀山鬼组成了一个巡夜小队,开始举着火把在山里巡逻。
李易天与周公义藏在一棵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树下经过的巡夜队伍,这队人有四个拔舌鬼两个刀山鬼。
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只有两个拔舌鬼似乎会些粗浅功夫。
但他们连“高台”境都没有,比周公义都差远了。
周公义看着李易天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李易天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周公义又指指李二牛,做了个开口说话的动作,意思是要留下他做活口套问情报,李易天又点点头。
于是李易天深吸一口气,两人同时从树上电射而下。
李易天挥剑,一颗拔舌鬼头颅滚滚落下,尸体脖颈中喷出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却来不及害怕,因为自己脑后有破风声传来。
李易天急忙侧身避让,躲过了这杀意盎然的一刀,右手带起长剑旋转出一道光弧。“
铛”的一声轻响,这一剑却被对方挡下了,虽然对方身形酿跄连连后退,但终究是没有受伤。
看来这个刀山鬼懂些功夫,另一个拔舌鬼也舍命扑来,手中短刀在月光下显出森森寒意。
下意识地,李易天脑海中的龙渊剑法施展开来,挥剑若舞,身形飘逸。
充斥着森罗杀机的剑光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拔舌鬼的身体,他的血液在空中飞溅开来,如同死亡彼岸盛开的花朵。
刀山鬼只挡住了两击便被李易天割下了头颅。
而后李易天飘身闪至李二牛身边,让过他刺过来的短刀,倒转剑柄在李二牛的后脑勺上重重一击,将李二牛击昏过去。
然后李易天又飘身过去帮周公义结束了他本就占据上风的战斗。
周公义看向李易天眼中闪过艳羡的光,夸赞道:“贤弟好功夫。”
李易天摆摆手说:“大哥谬赞了。”
与敌人厮杀时,李易天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他的皮肤感受着敌人刀尖上传来的危险气息,心中除了恐慌更多的是一股杀尽一切的凶戾。
也许这就是民间所谓的“杀红了眼”吧。
此时李易天静下心来,看着一地的尸体,想着自己杀人时的情景,面前拔舌鬼临死前眼睛里的惊恐,李易天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心里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身上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夜行衣,夜风吹过让李易天感到了一丝寒冷。
周公义看着李易天现在这副模样,犹豫了一下说:”这是贤弟第一次杀人?“
李易天点点头,苦笑道:”让大哥见笑了。“
周公义从腰间摸出一个小酒葫芦来说:”贤弟,来喝两口酒缓缓就好了。
初次杀人都这样,你只要记得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就好了。“
李易天接过酒葫芦,匆忙灌了两口酒,却不小心呛到了自己。
这酒入口辛辣,似是有一把烧红了的刀子插入他喉咙。
喉咙里传来的灼热感与刺痛感刺激着他的大脑,一时间他的双手竟然不抖了。
李易天又灌了一口酒,将酒葫芦还给周公义说:”多谢大哥关怀,没想到大哥这酒还真够烈的。“
却又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周公义也喝了一口,满脸陶醉:“不瞒贤弟说,我这酒是在一个小酒馆里买的土酒,可哥哥我还真没喝过比它味道更烈的酒。
所以我每次要去杀贼都会去那酒馆打上一葫芦土酒。这酒实在是够味儿啊!”
二人割下两个刀山鬼的头颅带走,将李二牛拉至山间小溪处,用水泼醒了他。
李易天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二人开始逼问山中贼人分布情况,李二牛宁死不说。
于是周公义给李二牛嘴里塞上麻布,剑光一闪,李二牛的一根小指便被切了下来。
李二牛双眼暴突,脖子上青筋毕露,张大了嘴含着麻布发出“唔唔”之音。
周公义目露凶光,语气很辣:“你若是不说,我就将你十指一一切去。
十指切完还有脚趾。这些都切尽了,若是还不说便从脚腕处一截儿一截儿往上切。
定要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寸寸碎裂。”
李二牛慌忙点头,甚至李易天的长剑在他的脖颈上画出了了一道小血口他都毫无察觉。
一旁的李易天扯出他嘴里的麻布,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有些胆战心惊。
先是杀人,后来是周公义施展在李二牛身上的酷刑,这两者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让他的胃里翻浆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他的喉咙。
这个众人一路玩闹的江湖,终于在这个血色的夜晚向李易天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獠牙上的血腥味是如此的浓重。
李二牛开口便对李易天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只求二人最后能给他个痛快。
周公义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二人皆是沉默了一下。
这山上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复杂,贼人时常流动,各个山头都有分布。
他们常常由后六鬼指挥调动。
后六鬼每人也只能调动一部分,知道每一次调动的所有情况的只有十殿阎王。
就在二人稍有松懈时,李二牛突然面色狰狞,张开血盆大口向李易天咬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想着死前拉一人陪葬才不亏本,至不济咬上一口人肉也是好的。
李易天闪电般地探出右手扼住李二牛的脖子,五指收缩用力一扭。
只听”咯嘣“一声清脆的骨碎声,李二牛头一歪,结束了他这平凡的一生。
与上次杀人不同,这次杀人时李易天出奇的冷静。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掌中李二牛脖颈上跳动的血管,手掌收缩用力时颈骨坚硬的触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颈骨的断裂,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似乎灵魂已经麻木,习惯了他人的死亡。
那一刻他是死亡的使者,一个人生命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轻贱。
他第二次轻轻地说出了那句话:”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周公义看着李易天,这个他认为自己早已看透的年轻人身上出现了一丝陌生感。
他知道,每个江湖侠客都会经历这种蜕变。也只有经历过这次蜕变,李易天才能对江湖这个词的份量有更深刻的理解。
李易天提出要去李二牛口中的这个山头聚集点看看,周公义想了想同意了。
当下提着两个刀山鬼的人头随着李易天飞奔而去。
二人奔至那个位置颇为隐秘的山洞洞口,洞口有两人持枪守候,洞内隐现火光。
两人取下头颅上的鬼面戴在自己脸上向洞口走去,走至洞口前,两把长枪指着两人,其中一个鬼面喝住两人道:“口令!”
李易天开口使自己的声音略微沙哑说:“生人勿进。”
鬼面人点了点头说:“百鬼夜行。”确认了身份之后守卫明显放松了下来开口询问他俩说:“一队应该有七人,你们队其他的人呢?”
李易天沙哑着嗓子回答他:“都死了,不知何时死的,我们俩分散逃回来的。妈的,真倒霉!”
鬼面人声音里隐有笑意:“你俩跑得那么快,看来是有经验的老人啊。
行了,别抱怨了,还活着就不错了。死了的才是倒霉,连个屁都不能放。进去吧。”
李易天与周公义进了山洞,粗略观察,洞中约有一百多人。
有些人在睡觉,有些人在喝酒聊天,有些人在折磨白天捉来的商贩,还有一些在凌辱掳掠来的女子。
洞中人人皆戴着鬼面,这情形恰如一幅丑恶而又生动的百鬼狂欢图。
山洞中间搭建着一个高台,台上有各种精美的器具,仿若大户人家的客厅与卧室的混合物。
上面三张床榻睡着三人,另有三人在台上静坐练功,还有三人在台上品茶说笑,不时扫视四周。
九人皆带着鬼面,鬼面有三类:”枉死鬼、磔刑鬼、火山鬼“每种鬼面各有三人,看来他们就是燕山贼里的神秘高手。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防止有武功高强的人进来屠杀普通山贼。
两人观察一番,觉得不宜在此地动手。
便都闭眼假寐,待天稍亮,两人假装出去小解,寻出藏好的人头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