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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还在负责处理那批药物的事,要签订合同,清点药物。赵一玫原本应该留下来帮他的,索马里有本国语言,其次才是阿拉伯语,用英语交流起来总是磕磕绊绊的。

可这天夜里,赵一玫心绪不宁,脑海里一片混乱。她想起飞机失事时的那个深吻,不知该如何面对沈放。

赵一玫找到一家清吧,点了一杯当地的鸡尾酒。舞台中央有歌手弹着吉他低唱,浓浓的阿拉伯语曲调忧伤。赵一玫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和着节拍轻轻哼唱,心中无限伤感。

她摇晃着杯中酒,自嘲地笑笑,要是换了曾经的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沈放的衣领,拼命地摇晃他,还会不害臊地非要他给个说法,对自己负责。

她变得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赵一玫穿着V领白色衬衫和破洞短裤,衬衫在衣摆处随意打了个结,有喝得微醺的男人提着酒瓶上前,找她搭讪。

赵一玫神色冷漠地摇头拒绝,对方面子上挂不住,讪讪地挡在她身前:“美女,一杯,就一杯。”

赵一玫二十岁出头那几年爱去酒吧,甚至深夜一个人在赌场写过论文,遇到过的闹事之人多如过江之鲤。此时她心烦意乱,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冷冷地道:“滚开!”

对方看到她一个异国女子独自在酒吧伤情,认定了她只是色厉内荏,便更加嚣张,语气下流地说:“你就像这杯酒一样美丽。”

然后男人伸出手,姿势暧昧地去摸赵一玫的腰。

赵一玫的眼睛眨也不眨,笑了笑,接过对方手中的酒杯,然后从他的头顶倒下去,最后“啪”的一声将玻璃杯摔碎在地,依然面无表情:“滚!”

酒吧里有片刻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却多是在看热闹。有低呼的女人,也有鼓掌起哄的男人。

男人终于动怒,一拳头挥过去。赵一玫抬起手,堪堪接了下来。

她手上一用劲,深深掐住男人的手腕,一脚抬起踹向他,然后再好整以暇地笑笑,蹲在对方的面前,连扇了他几个响亮的巴掌,再对他说:“你难道不知道,美丽的东西都是危险的吗?”

沈放推开酒吧的门,正好撞上往外走的赵一玫,两个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面面相觑。

方才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服务员收拾好,客人们又恢复了原样,或低声细语,或暧昧调笑。

沈放挡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赵一玫仰起头,一心一意地凝视他。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一旁的台球桌,开口说:“打一局?”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下着皑皑白雪的荒原,让人无端想要伸出手,摸一摸他突出的喉结,他的颈项,他的面庞。

赵一玫开局发球,她俯下腰,白球走直线,撞开彩球,红色的球摇摇晃晃滚入球洞。她抬起头,冲沈放挑衅地笑了笑。

沈放站在台球桌的另一侧,整个人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头顶悬挂的灯泡摇了摇,隐隐约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似乎是在笑。

轮到他的时候,他轻车熟路,一次性进了四个球,最后把白球留在一个刁钻的位置,让赵一玫进退不能。

他穿着黑色背心,弯腰的时候锁骨明显,赵一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胸前微微的沟壑。

赵一玫无可奈何,失手将白球打入球洞。

她不服气,说:“再来。”

沈放还是让赵一玫开球,但他似乎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和手下留情,一口气将球统统打入洞中。

赵一玫目瞪口呆地望向他,这回她看清楚了,他勾着嘴角,确实是在笑。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来。”

连输三局以后,赵一玫咬牙切齿,将长发悉数束起,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说:“再来。”

“赵一玫。”他突然叫她。

她抬起头,蓦地想起飞机着陆的一瞬间,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他也是这样平淡地叫她,继而又想起那不顾一切的深吻。

“嘘。”赵一玫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你听。”

酒吧的歌手已不知换了多少首歌,一曲前奏响起来,是AphroditesChild的RainandTears——

Ineedanansweroflove

Butinyourheart,youfeeltherainbow,thewaves

Forinmyheart,therellneverbeasun

时光流转,仿佛回到2005年,赵一玫在家中看电影——《最好的时光》。

张震和舒淇在昏暗的台球室里打球,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台球撞击的声音——啪,啪,啪。

离开的时候,张震站在黑夜里,台球室的门缝只投出零星的光。他看着舒淇的眼睛,对她说,我给你写信。电影插曲响起,就是这首RainandTears。

突然,身后的楼梯传来脚步声。赵一玫回过头,看到沈放面无表情地走下楼,然后走到饮水机边,“咕噜咕噜”接了一杯水。

赵一玫眼睛一亮,问他:“沈放,你会不会打桌球?”

少年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而电影中,张震坐着轮船,在千千万万的人海中寻找舒淇。最后她站在一家灯光昏暗的台球室门前,蓦然回头,就看到了他的脸。

时间仿佛停止了。

十几岁的赵一玫乐呵呵地自顾自地说:“下次一起打桌球,你输了就做我男朋友吧。”

他蹙起眉,声音里充满了怒火:“赵一玫,你真的很烦。”

她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要是我输了,就做你的女朋友。”

导演说,生命中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不能构成什么重要意义,但它们就是在的我心中萦绕不去。

此时再想起,那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赵一玫,”一曲歌闭,沈放忽地开口,他手中拿着台球杆,声音喑哑,他说,“我很想念你。”

Givemeanansweroflove,Ineedanansweroflove.

给我一个爱的回应,我需要一个爱的回应。

她曾在母亲的病床前发誓,此生绝不再爱他,然后远走他乡,忘记过去,忘记他,忘记自己。

眼泪和雨,都是一样的。

赵一玫还来不及说话,酒吧的门忽地被撞开,一群当地人拿着工具冲了进来,火药味十足。

为首的男子往全场扫了一眼,目光定在赵一玫身上,意味不明地狞笑着走来。

他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说:“美人儿,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危险。”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光一闪,就向着赵一玫的脸蛋划去。赵一玫来不及躲闪,电光石火间,一只大手伸过来,在半空中将男人的手腕生生掰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沈放十指合拢,冷淡地说:“不准打女人。”

然后他回过头,皱着眉头看她,无可奈何地说:“赵一玫,你真的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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