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玫十四岁这年,获得了全国青少年拉丁舞冠军。
有时尚少女杂志做了一期她的封面,她的长发绾成髻,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趴在把杆前,突然回过头看镜头,似笑非笑,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赵清彤亲自下厨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最后上桌的是两件礼物,赵一玫的母亲赵清彤送给她一副玫瑰金耳环,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她的继父沈钊对赵一玫出手向来大方,送给她一架天文望远镜,能看到几万光年外的天体。
“谢谢妈妈,谢谢沈叔!我好开心!你们对我真好!”
赵一玫捂住嘴,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笑得两眼弯弯。
坐在她对面的沈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皱起眉头:“赵一玫,你作不作?”
赵一玫的笑容瞬间垮掉,冷冷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哥哥,扯了扯嘴角:“有些人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就你那点演技,”沈放也冷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还是算了吧,这儿还坐着一个活人呢。”
沈钊咳嗽了一声,赵一玫本来还想刺沈放几句的,但赵清彤也瞪了她一眼,她只好翻翻白眼作罢。
接下来的一顿饭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冷冷清清,只有沈钊和赵清彤在甜甜蜜蜜地小声说话。
沈放没再拿起过筷子,以行动表示赵一玫已经倒掉他所有的胃口。
他和赵一玫都坐在靠落地窗的一边,他戴上耳机,凝视着窗外。赵一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庭院外亮着几盏路灯,有飞蛾扑火,可即使再亮的光芒,在黑夜里也显得格外孤独。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又大又圆,没有乌云的遮挡,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侧脸英俊,头发剃得极短,鼻梁高挺,下巴至锁骨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嘴唇紧闭,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赵一玫从来没有见沈放笑过。
风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和甜点的香气掺杂在一起,让人沉迷。
赵一玫“咦”了一声,问:“妈,你换香水了?”
赵清彤摇头:“没有。”
“沈叔你闻到了吗?”
沈钊也摇头。
赵一玫皱眉,最后转头看向沈放,却又不太愿意开口。
倒是沈放先收回目光,忽地开口:“我要搬出去住。”
沈钊似乎没听到,继续低头切着自己盘中的牛排。赵清彤更是从来不插手沈放的事,伸手去拿红酒杯。倒是赵一玫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沈放。
沈放挑眉笑道:“爸,别这么没劲儿,您当初答应过我的。”
沈钊无可奈何,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叉正视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还以为你忘了。”
“当初赵姨来我家时我们就说好了的,我随时可以走。”沈放看也不看赵一玫,“爸,君子一诺。”
“也太突然了。”沈钊说。
“嗯。”沈放不愿再多说什么,站起身,“那我上去收拾行李。房子已经找好了,以后周末有空会回来。”
第二天清晨,赵一玫难得没开闹钟却起了个大早。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好一阵,才突然想起沈放今天要走。
赵一玫赶忙从床上跳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楼下跑。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出大门,正好看到黑色轿车停在院子外面,沈放放好最后一件行李正准备上车。
“沈放!”她大声喊他。
沈放松开车门把手,转过头来看她。
赵一玫心烦气躁,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火冒三丈,脑海里有无数念头飞闪而过,却一个也抓不住,只好冷着一张脸,恶毒地说:“你终于走了,这里的一切就都属于我了。”
“祝你饿死街头。”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像一头恼怒的狮子。
沈放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她说得没错,她的母亲夺走了他的父亲、逼得他的母亲发疯,而她们母女俩堂而皇之地搬入这座天价别墅,也成功地将他恶心到一刻都待不下去。
明明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沈放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低下头钻进车里。车子开得不快,却仍渐渐消失在了赵一玫的视线里,她这才回过神往屋子里走。
这一回头,赵一玫整个人却怔住——
三年前,她和赵清彤初搬来沈家别墅,沈钊喜欢赵一玫,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让人把院子打扫出来,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种。赵一玫十分开心,也亲自去种了一株。沈钊挑的是白玫瑰,赵一玫种下的是整个院子里唯一一株红玫瑰。
刚刚种下的那段时间,赵一玫满心期待,天天跑去看有没有发芽,后来上了初中,她也就慢慢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想到会突然在这时开花了。
白色玫瑰映着绿叶,在阳光下肆意开放,闪闪的,像是在发光,真不愧是花中桂冠,美得如此张扬。
原来昨天夜里闻到的,是玫瑰的花香,赵一玫后知后觉地想。
沈放和赵一玫的房间都在二楼,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所以两个人常常会在楼梯口狭路相逢。
等司机开车送走沈放后,赵一玫鬼使神差地走到沈放的房间门口,却发现被上了锁。
“什么破毛病,”赵一玫意思意思地踹了两脚房门,“还锁上了。”
沈放的卧室旁边是书房,赵一玫走进去,从窗口探出脑袋看了看,两个阳台之间隔得并不远。赵一玫本来就赤着脚,灵巧地踩上栏杆,深呼吸一口气,抓住旁边房间的阳台爬了过去。
沈放的房里空空荡荡,这是赵一玫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他房间的模样。他几乎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
不对,赵一玫想,像他那样的男生,或许除了日常的衣物外,就没有别的物件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赵一玫打开来,只见前面几页都被撕掉了,剩下的页数都是空白的。赵一玫坐在他的床上,只觉得困意袭来,便沉沉地睡去。
赵一玫在梦里梦见到了沈放。
那是十四岁的沈放,穿着白衣黑裤,刘海遮住了额头,不说话的时候乍一看真是风度翩翩。
可他偏偏傲慢地挡在赵一玫面前,眼睛里满是奚落,问:“你怎么还没滚出去?”
小小的赵一玫站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问他:“沈放哥哥是吧?你看到我是不是很难受?”
沈放盯着她。
“难受就对了,”赵一玫恶毒地笑起来,“既然你这么恨我,我又怎么能让你如愿呢?”
赵一玫醒来时已是黄昏,夕阳照进窗户。
她想起来了,赵一玫抬起手臂遮住射入眼里的光,喃喃自语:“今天是中秋啊。”
中国人都讲究佳节团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他却在这一天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家。
沈钊昨晚就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突然,他没有回答。
只有赵一玫知道,因为玫瑰花开了,所以他才走了。
“哼,”赵一玫走到门边,最后看了一眼沈放的房间,“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