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打破他的沉思,要他快点儿跟高掌柜要包子。
见没什么可问的,小六让高掌柜把包子端上来,留麻五一个人在此狼吞虎咽,他付了钱后,辞别高掌柜而去。
小六没回义庄,而是去了大牢。他要去见师父,把莲儿被救回来的事儿以及从麻五嘴里听来的话告诉师父。
到了大牢,跟看牢院的丘八一说自己是九爷的徒弟。
丘八很给面儿,直接放他进去了。
进到院中,没走几步,就瞅见师父正倚着土墙晒着老阳儿抽旱烟呢。
小六心里的郁结顿时消去,看来师父不但没遭罪,反倒挺滋润。
一见宝贝徒弟来了,九爷很是高兴,没白疼这臭小子,关键时候还挂念着师父,这就是好孩子。
九爷问小六怎么得闲来看望自己?
小六没说正事儿之前,先献了一通殷勤,说自己怎么怎么挂念师父,怎么怎么思念师父,见不到师父他茶饭不思,人都瘦了。
九爷一笑,说你小子就没胖过,有事说事儿,没事就滚蛋。
见师父看破自己的瞎话,坏小子毗牙一笑,先把莲儿被黄三太救回来的事儿说出。
九爷万分高兴,总算了结一桩心头愿。
又听小六说莲儿被救回来之后变了性子,由乖乖女变成了泼辣女,而且混不讲理,九爷不免皱眉。不过也没有太过于担心,人回来了就是大喜事儿,余下的事儿再慢慢解决,只要那个小丫头真的是莲儿,不愁治不好。
又听小六说起从麻五嘴里套出来的话,九爷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当中。
小六在一旁坐着,直着眼儿瞅着师父,不敢惊扰师父的思绪。
良久,九爷不再沉思,让小六附耳过来,在其耳根子下小声嘀咕了几句。
小六听完之后毗牙一笑,说声:“您老擎好吧!
爷儿俩又聊了一会儿,九爷让小六没事就回去吧,这不是好地方,呆久了容易沾上晦气。
小六让师父再踏实呆几天,反正在这里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又什么活也不用干,比在外面还滋润,权当休养了。过几天,他便亲自接师父回家。
九爷笑着在徒弟肩头拍了拍,叮嘱徒弟万事小心。
小六让师父大可放心,而后告别师父回了义庄。
小臭见他回来了,急火火地问他从麻五手里拿到药了么?
小六没说实话,扯谎说压根就没找到麻五,听人说麻五让债主子追的没了影,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往后也难找到他了。
小臭大为泄气,数落小六说大话使小钱儿,找不到麻五,莲儿怎么办?
小六说自己太高估麻五了,问了跟麻五相识的人,人家说麻五根本就没有治疯病的药,那都是麻五跟相好的娘们儿做的套,纯属糊弄傻帽的。
一听这话,小臭更泄气了,朝着小六好一通埋怨。
小六也不生气、也不发火,任由小臭嘴里不干不净的埋怨他。等到小臭不废话了,他才说话,他让小臭放心,告知小臭他已经去见了师父,师父好着呢,过几天一准儿就能回来,等师父回来了,莲儿就能好了。
小臭顿时来了精神,紧忙奉承小六会办事儿,又骂自己脏心烂肺,错怪了好人。
喝到这垦上,就是要醉了。
再看小六,嘛事儿没有,只是脚底下湿漉漉一片。
咦,莫非这小子尿了?
快得了吧,又不是半身不遂,也不是野狗,不能管不住小雀儿逮哪儿尿哪儿。湿地上冒酒气儿,原来这小子假装端碗喝酒,喝到嘴里后却不往下咽,趁着小臭端着大碗往嘴里灌羊汤的当口上,全都偷偷吐地上了。小臭没看见,卖羊汤烙烧饼的熊家哥儿俩可看清楚了,尽管兄弟俩谁也没多嘴,但都知道瘦猴儿要使坏,小胖子要倒霉。
果不其然,小六又哄着小臭喝了两口,眼瞅着小臭的一张脸变成了红脸的关公,于是挑起大拇指对着小臭大夸特夸,把小臭夸得飘飘欲仙,跟吃了喜鹊屁似的满脸笑开花,他让小六不要再夸了,再夸下去他就要顺着烟筒飞到天上去了。
小六不夸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突然有愁事涌上心头。
“好,有种!”小六又把大拇指挑起来,接着朝着背后听闲话的熊家哥儿俩嚷一嗓子:你俩闲着没事儿了啊?我俩说话,你俩听嘛?麻溜伺候客人去,大老爷们儿跟老娘们儿似的,爱听别人说闲话,不嫌丢人啊?”
一番话把熊家哥儿俩弄个大红脸,赶紧忙各自的事儿,不再偷听闲话。
见隔墙无耳,小六这才说:“臭子啊,我问问你,哨子崔对你咋样?
“不咋样。小臭说,我跟他没太多交集,他是我的寨主,我是他的力巴儿,主子让力巴儿干嘛,力巴儿就干嘛,不敢多嘴也不敢不干。但话说回来,要没有他,我也不能在咱师父身边儿待着,上回我跑腿传话,他还赏了我一块银洋,照这么看,他似乎对我还算不错。”
“对了。小六在桌上拍了一下,臭子啊,这就叫恩情了。哨子崔是个嘛样的角色,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根本拿人不当人看,他对你这样儿,则足以说明他特别关照你,十有八九要在栽培你,他没有儿女,这么大的家业没人继承,八成是想认你当干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产。可惜了,他如今让人害了性命,也就没法再栽培你了,你也没法继承他的家产了。”
小臭眨巴眨巴小眼儿,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着有道理唉。卩害!可惜我干爹他,呸呸,瞧我这张嘴多犯贱,逮谁管谁喊爹。可惜崔寨主他死了,要不然我的后半生兴许要大富大贵了。卩害......”
小臭一脸沮丧,他把小六的话当真了。
小六瞅着他那副倒霉德行,心中好笑,我说你就信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哨子崔要真认了你当干儿子,他死的一点儿都不冤枉,一个瞎眼的货,最好早点死。
小臭问:六哥啊,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哨子崔的头上了,难不成让我露脸的事儿跟哨子崔有关?”
小六拍个巴掌,说:“对了,就是跟哨子崔有关。”
小臭纳闷,忙问:“要我怎么做?”
“嘿呦喂,六哥,别卖关子了,快些跟我交个底,我迫不及待要立功呢。”
得呦。好兄弟,把耳朵凑过来,听老夫我把秘诀传授于你。”
他拍着老腔,装成足智多谋的老夫子。小臭忙把耳朵凑过去,要听老夫子的良计。
嘴对着耳根子一通嘀咕,小臭脸上变颜变色,听完了之后,稍作思量,接着一拍大胯,说一句:“小爷豁出去!
“这就对了!臭子,不不不,英雄,为兄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为兄在义庄摆下酒宴,为英雄接风洗尘。”
贤兄,某家这就去了,还望贤兄多多保重,待得小弟归来之时,便是你我重逢之时!”
英雄!
“贤兄!”
两人紧握双手,四目相对,饱含激昂,一副慷慨赴义、生离死别的架势。
“我说,你俩快别二百五了,要唱戏去戏园子,咱这是羊汤馆子。二位英雄,羊汤钱谁付?”
一番话打破英雄的诀别,这个世界太现实了,英雄喝羊汤,也是要付钱的。
钱由小六来付,小臭勒一勒腰间系着的破烂麻绳,扌单一扌单露着脏乎乎棉絮的衣袖,抱拳当胸,撇着大嘴,拉着戏腔对着小六说声“告辞,而后高唱“大丈夫仇不报我枉在世上,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一场,饮罢了杯中酒.....换衣前往……”
唱着京戏《盗御马》中的戏词儿,牛小臭竖着双眉,双手叉腰,迈开大步,离开羊汤馆儿慷慨而去,大有窦尔敦下山会斗黄天霸的架势。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六不由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