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裂天以为李铁匠会有所要求,再不济也会劝一劝他。
李铁匠只是“嗯”了一声,便埋头吃着饭,吃好了饭便自个儿走了出去,去到了这几天裂天打铁的草棚中,抡起了锤子,一锤接着一锤的砸在了铁胚上。
宁致远好奇的探出了脑袋,想看一看这位素来和善的李铁匠到底怎样了。
但他回过头,便发现了裂天看了他一眼,宁致远便急忙缩回了脑袋,随即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了出去。
“师傅,我来吧!”
在李铁匠身旁的裂天显得极其的温柔,朝着李铁匠伸出了手。
李铁匠虽然锻造技术不错,可年纪毕竟放在这儿,这几天有了裂天帮忙,他倒是很轻松,连锤子都懒得碰一下。今日在裂天的口中得知要去和徐长安决斗,便一个人跑了出来,重新拿起了大锤。
李铁匠微微一侧身子,躲开了裂天伸过来的手。
裂天苦笑了一声,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师傅,我明白,你是恼我和徐长安决斗。您放心,不管结局如何,他活着也好,我活着也罢,我向您保证,至少在您有生之年,人族和金乌一族不会有战火。”
裂天大致猜到了自己父亲想要干什么,方才敢做出这保证。
李铁匠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把锤子往旁边一丢,无奈的轻声说道:“其实你们这些大人物想要干些什么,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但你说,我们现在好好的生活不好么,这个铁匠铺虽然算不得太好,但也足以谋生,我知道我心厚,本想留着你在这儿,以后把这铁匠铺传给你,去帮你说个媳妇的。你这才来了几天,又要走。有些仇恨,放下不好么。”
自打李铁匠从吴家村离开裂天之后,也打听了关于裂天的一些事,他和徐长安只见的仇怨也明白一点。
对于他来说,他不愿看到裂天出手,但同样,他也不希望人族再度陷入战乱之中。
裂天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其实他知道,李铁匠把他当做了儿子,是发自内心的对他好。有些时候,他也想成为一个普通人。但有些事儿,是出生之时便决定了的,没法改。
“即便我不报仇了,我的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也会有人来找我报仇的。”裂天说着,还故意看了宁致远一眼。
“那……”李铁匠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明白,有些恩怨纠缠,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大人物想要干什么,也不是我这小老百姓能够管得了的。不过,你要记得你方才所说,尽量不要引发战争。你们跺一跺脚,惨的是我们百姓。铁剑山上,那些……”
李铁匠提到当初的那些老兄弟,心里头就和沉了一块铁似的,声音也更咽了起来。
“我知道,师傅,您放心,若非必要,绝不会生灵涂炭。”
李铁匠点了点头,裂天见状,就要去接过李铁匠手里的锤子,李铁匠一躲,摇着头说道:“算了,你又不能长时间帮我,手艺这个事儿,不练会生疏。”
说罢,便继续打着铁。
而裂天,看着李铁匠,想了想,突然说道:“师傅,你去一趟城里,去晋王府,告诉他们我去往铁剑山了。”
李铁匠虽然不知道裂天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在防着我?”裂天和李铁匠打了招呼之后,就来到了溪边,而宁致远收拾好了之后,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真当自己是我徒弟?”裂天眉头一挑,眯起了眼笑道。
他此举,便是让李铁匠去晋王府说明自己和他的关系。只要晋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必然不会让李铁匠继续出来,大概率就是找个地方将其养着。这晋王府,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去处了。
如今外界所传湛胥没了,但其实他心里清楚,湛胥的神魄跑了出去,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更何况,他这一路走来,杀了不少人,甚至有些人怎么结仇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安全起见,还是把李铁匠送去长安要好一些。
“你也怕被人报复?只要你一受伤,我就会抓住他,用他来对付你!”宁致远冷笑。
裂天猛地看向了宁致远,心中出现了一抹杀意,嘴角一抽,就准备动手。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来威胁他,有人想要威胁他,那他就在那人威胁他之前将其解决了。
裂天手微微一动,就把宁致远给隔空提了起来,宁致远只觉得自己无法呼吸,艰难的说道:“你……你怕了……作为一个魔……你居然怕了。你是不是……担心输给徐长安,之后有人来找……找李铁匠算账……”
犹如大石头砸在地上一般,一道身影重重的落在小河里。若这是一个石头,必然会被摔得四分五裂。
宁致远从水里爬了出来,不停的咳嗽,似乎想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
“我告诉你,真正的魔,心中有执念,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真正的魔,知道他应该干什么。被杀戮所支配的人,不配称之为魔,甚至不能称之为生灵!我怕了,既然留你在身边,允许你来刺杀我,岂会怕?”
裂天说着,伸出了手指朝着宁致远的额头一点,属于金乌一脉的纯阳功法便出现在了宁致远的脑海中。
“这套功法,修炼到极致,便能修炼出太阳之火,威力甚至不弱于《天帝玄功》。只不过,没有金乌血脉的人修炼这功法,将会异常痛苦,你若是有那个秉性和脾气,大可以修炼这功法!”
裂天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了在水中的宁致远。
说实话,裂天的确怕了。
他不是怕自己打不赢徐长安,虽然现在的他才摸到扶月境的皮毛。可他明白,徐长安想要打败他极难,同理也是一样。
他有这个信心!
他怕的,是有人来找李铁匠麻烦而已。至于这宁致远,裂天看得出来,他是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人。此人的行事风格有点像湛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却没有宁致远阴险,毕竟他要抓李铁匠来要挟自己,也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裂天相信,只要自己给他一个机会,宁致远便还会想着从正面来击溃自己。
果真如他所料,他才回到茅草屋不久,宁致远便来到了自己面前。
“你放心,除非你躲着不敢出来,不然我绝对不会用他来威胁你!我不是你,用青莲剑宗来逼徐长安。另外,我告诉你,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而你,不配!”
宁致远说罢,便离开了茅草屋。
翌日,李铁匠便听从裂天的话去往了长安城内。果真一切如同裂天所料,李铁匠被晋王保护了起来。
而宁致远,则是远远的跟在了他后面。
……
徐长安和李道一来到了渭城。
渭城大体依旧,只不过比起上一次来说,少了些烟雾缭绕,神仙乐的问题得到了控制。
徐长安走在了街道上,去德春楼听了会儿书,渭城里的烟花巷柳之地依旧热闹,大多数女人们同样认为那些地儿堪比佛门中的十八层地狱,而大多数的男人同样依旧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徐长安在路边吃了点东西,又回到当年时叔教人的私塾里。只不过,那私塾早已破败不堪,而如今的孩子们,都有了更好启蒙的地儿。
徐长安走过了每一条街道,没有去找故人,他似乎想记住这街道,这城,往昔的时光。
李道一看着这样的徐长安,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担忧。
他知道徐长安在想什么,他怕了。都说人死前,会到自己挂念的地儿走一遭,徐长安是强行逼迫着自己,来看一看过往。
此时的他来到了渭城门口,坐在了路旁,等待着这座城的落日余晖。
“你怕了?”
站在徐长安身旁的李道一小声的说道。
徐长安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掩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然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挂念得越多,越害怕。害怕自己的亲人出事儿,害怕自己还没有做好的事儿出现了意外。”
“大战之前,最忌讳这种情绪。”
“视死如归不是更好吗?我会尽力的拉着裂天同归于尽。”徐长安的脸上面前挤出了一抹笑容,此番他和裂天一样,都没有信心。
经过了葬界之法的他们,其实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不好,你应该有着必胜的信念!你不应该想与他同归于尽,你要想的,是怎么战胜他,然后回到长安,见见嫂子,去南海,看你看你的父母,还有等待你的……”李道一本想说“等待你的孩子出生”,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反应极快,立马圆了回来。
“嗯,以后你要多帮忙。我可警告你,不管他是男是女,都不允许你教他赌钱,更不允许你教他坑蒙拐骗。”徐长安接上了李道一的话。
李道一顿时一愣,他没想到,徐长安也知道了。
只不过,为了不让汪紫涵担心,汪紫涵没有告诉他,他也就没有问而已。
“我早知道了,去晋城的时候,吴老一直默默的跟着我们,难不成是去照顾你和我的么?”徐长安拿了一壶酒往嘴里灌了进去,苦笑一声说道。
李道一摸了摸鼻子,每当他撒谎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摸一摸自己的鼻子。
“我不说,只是因为紫涵不想让这个消息牵绊住我。她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更不希望她和孩子成为我的累赘。既然她不说,那我也就不提。”
徐长安还没等李道一说话,便率先解释道。
随后,一轮斜阳半死不活的挂在了山头,没有半点儿精气神。
而徐长安和李道一,喝了会儿酒,精神不太好的的朝着蜀山而去。
在他们刚离开不久,一位穿着黑衣,两鬓微微斑白的老人也来到了城门口。他看着徐长安离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长叹一声,轻声呢喃道:“这小子突然没了信心……莫非那一劫真要出现?”
随后,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
“还是我之前的引导一直不对?”
“袁前辈沉睡前给我留下了的谶言,难道正要成为现实?”
……
满雪山,夏季的山底还好一些,偶尔能够又阳光落下来。
现在到了秋季,别说深渊底部了,就连半山腰都见不到一点儿光。
小夫子回来了,远远的便看到自家师傅燃起了篝火,正在烤着肉。
这魔道的小老头看得小夫子回来,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看小夫子。
“师傅,我回来了。”小夫子轻声喊道。
小老头没有回应他,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师傅……”
小夫子看出了自家师傅的不悦,便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师傅身旁,接过了他手里拿着的烤肉,也不敢言语,小心的翻转着手里的烤肉。
等到烤肉熟透了,小夫子这才递过去,小声的说道:“师傅,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听到这话,小老头终于冷哼了一声。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若不是你那师弟要去应约,你怕还舍不得回来。”
小夫子如同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孩子归来被家人教训一般,他只能低下了头,心里面既有些惭愧,又有些紧张。
当然,紧张更多一些。
“师傅,那您知道此事,可否……”师傅一直藏身于这深渊底,如今知道这事,便足以说明此事是在三位前辈的控制之中,想到这儿,小夫子也轻松了一些。
小老头咬了一口肉,接着说道:“此番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那姓袁的在沉睡之前和我说了。此战他提前预料到了,而且知道帝俊想干什么。”
小夫子知道自己来对了,“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小老头的面前,急忙说道:“还请师傅明示!”
小老头斜了一眼自己这位徒弟,对别人的事儿倒是关心得紧,对于自己的事儿,倒是不怎么在意。
“没出息!”小老头骂归骂,但咬了一口肉的他还是继续说道:“此番大战,原本的结果很简单,有三种。裂天胜,徐长安亡;徐长安胜,裂天亡!至于最后一种,便是二人同归于尽。”
“这三种情况都在帝俊的掌控之中,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出现,他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若是裂天胜了,裂天便可以直接去长安,找到他要的那件东西,让他提前恢复,建立上古天庭;徐长安若是胜了,他也留有后手,能够帮他完成那件事;若是二人同时身亡,那湛胥将会成为下一个帝俊!具体怎么成为,什么意思,我也不懂。”
小老头对小夫子没有任何隐瞒,皱着眉头说道。
这湛胥成为帝俊,他想不通。而且,自己弟子此番出去,便是为了针对湛胥的,他回来肯定便说明湛胥死了。但偏偏,那个算命的留下了这些话,矛盾且费解。
“湛胥不是已经死了吗?神形俱灭,还是裂天亲自出的手,裂天没理由会放他一马!”小夫子自语道。
“不知道,反正那算命的是这样说的。有些话,他让我告诉你。”
“师傅请说!”小夫子急忙下跪,又对着这小老头磕了两个头。
“那算命的说,倘若徐长安战死,或者同归于尽。这个人世间,便得靠你们几位了。”
小夫子眉头越发的紧。
“我们几个?”
“真佛一脉李知一,无为道家一脉李道一,儒家门生柴薪桐,魔道的你,再加上你那不成器的师兄当年埋下的那枚棋子,你们五人联手,有机会逆转乾坤!”
“我师兄埋下的棋子……”小夫子嘟囔了两句,一个人名脱口而出。
“指的是卿九!”
小老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姓袁的说过,徐氏天子出,人间旧主亡;天地阴阳颠,五脉拨乾坤!”
“这徐氏天子出,说的应该是徐长安的孩子。人间旧主,就徐长安如今做出的功绩,称他为人间旧主也不为过。至于后面两句,说的便是你们五人能够逆转乾坤。不过,具体怎么逆转乾坤,我也不知道。”
小老头说着说着也皱起了眉头,无奈的说道:“而且,姓袁的那段时间又和帝俊过了几招,头脑不清楚,说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还提到他的后辈什么的。甚至,还让我不要信他说的话。”
小夫子彻底迷茫了,不知道该不该信这话。留下谶言的让他不要信,既然不要信,又为何留下这段话。
小夫子叹了一口气,脑袋里一片浆糊,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师弟应劫!
“这袁前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小夫子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问道。
“谁知道他放的屁准不准,这家伙神经兮兮的,不过上次告诉我这些事儿的时候,倒是说了一句我爱听的话。”
小夫子猛地看向了自己的师傅,自己这位师傅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这句话,说不定那句话便是破局的关键。
“命非天定,即便天道复生,有些东西也能够改变命运。例如,一往无前的勇气!”
小夫子听得这话,若有所思。
“对了那帝俊要从长安城下取的东西,便是从他身上剥落的大部分天道,叫做天眼!”
最后这句话小夫子虽然听了进去,可他嘴里还在呢喃着“命非天定,有些东西能够改变命运。例如,一往无前的勇气!”,小夫子又呢喃了两遍,小老头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小夫子回过神来,朝着自己师傅又磕了几个头,急忙说道:“我听到了,天眼!师傅,恕徒儿不孝,又要走了!”
说罢,小夫子立马离开了这满雪山底的深渊,只留下了小老头看着手中的烤肉和孤独的篝火,无奈的说道:“老子收的两个徒弟,怎么和嫁出去的姑娘一样!”
小夫子要赶去铁剑山,要把这些事儿告诉徐长安,要让徐长安有信心。
他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他只想他的小师弟活下来!
……
徐长安和李道一又去了一趟蜀山。
如今的蜀山没有了外山,比起以前更神秘,但实力却比裂天来踏蜀山之前更加的强横。
小青霜和中皇管理着不远处的凤凰岭,不少禽类的妖族都加入了蜀山,学习蜀山的《万剑诀》和《御剑诀》,还顺便学习人族的文化。如今的蜀山,可以称之为人族和妖族和平共处的典范!
并且,小青霜和中皇也极力赞同妖族来加入蜀山。
最近小青霜闭关修炼,徐长安来蜀山,自然只能见见自己的师公了。
知道徐长安要去铁剑山,李义山和李知一等人自然想跟着去,但最终李义山被李道一和徐长安给劝服了。至于李知一,他作为开辟了新佛法的先行者,徐长安和李道一反而被他给劝服了。
至于裴长空,倒是乖巧了不少,没吵着要去报仇,只是默默的修炼。
最让徐长安意外的,还是自己的师公。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师公会提出跟着自己一起去铁剑山,没想到师公反而带着自己去到了一湖泊处,坐下来静静的钓鱼。
约莫两三个时辰,徐长安还是一无所获。
“钓鱼之前,不知道能不能钓上来。但你既然决定了钓鱼,就要出钩。若是出钩的时候,还在纠结自己能不能钓到鱼,那必然钓不到。心若是乱了,整个人都会发生变化。”
徐长安手握着钓竿,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公,若有所思。
中皇提着一个木桶站了起来,里面有他的成果,拍了拍徐长安的肩头,轻声说道:“好好想想,就和出剑一样的道理。有的时候,勇气,可以改变命运!”
中皇说罢,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徐长安一人在湖边。
中皇回到了凤凰岭,看到了一位神秘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前辈,您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敢问前辈,和我那徒孙是什么关系?”
这老人想了想,挠了挠头笑道:“别叫我前辈,那小子叫我时叔。按照他的辈分来算,我还小你一辈呢!”
说话的神秘老人,正是从渭城跟过来的时叔!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