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香和王丽珍买完鞭炮,把剩下半条街逛完,也就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回去路上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东西,都是计划好过年要置办。
一个人过日子,平时花销很少,所以能攒下来钱便多,到了过年过节能买东西也就多一些。不用省给别人吃喝,自己自然就能过得舒服自足。
王丽珍平时种些瓜果蔬菜,还有母鸡下蛋之类,都可以换钱买点家常日用。每年她也会从生产队领头肉猪回来养,到年底交生猪换了钱,再给生产队交完自己口粮钱,还能剩下一些。
她手里余钱不多,但过个节足够。
宁香虽然没有养猪养鸡,也没有新鲜瓜果蔬菜拿去卖,但她这四个多月一直在做绣活,挣钱比上工挣钱还多,她手里积攒下钱还是不少。
宁香拿出一部分钱来,和王丽珍搭伙,一起买东西过春节。其实她不计较谁出钱多谁出钱少,就凭王丽珍教她那些刺绣绝活,以后哪一天王丽珍要是连猪都养不动了,她会替她出口粮钱。
她从来都不是个自私人,哪怕上辈子被伤那么深,这辈子也不会再走另一个极端,对所有人都防备不再付出。只要这个人值得,她仍然愿意与人交心。
回到家以后,宁香不把江家人放心上,只是专心做点过年要吃东西。
她把秋天采摘晒干保存下来桂花拿出来,又弄糯米粳米和白糖,先做桂花糖年糕。桂花糖年糕是她们过年必吃一样东西,基本家家都会做。
王丽珍知道宁香不喜欢提江家那几口人,所以她也不多嘴八卦,只是陪着宁香一起做吃。一边做,她就一边夸宁香:“阿香你是真能干啊!”
别人做东西有只要有个样子能吃起来可口就不错了,而她不一样,她是做什么都像模像样,不止香糯可口,而且样子精致好看,拿出去卖都完全没问题。
宁香在这事上不谦虚,笑着道:“除了做绣活以外,做吃是我第二大拿手。”
本来她在这事上就有点自然天分,前世因为要伺候江见海,后来大半辈子几乎都在琢磨吃。只要是江见海想吃东西,她就得会做,而且要做得好看好吃。
不自谦地说,她手艺比很多大厨都好。
她一直说江见海在她面前跟个皇帝似,这话倒也半点都没夸张。前世时候,江见海在别人面前怎样她不知道,在她面前那就是个皇帝。
洗脚水要端到脚边上,洗完脚还要把脚伸给宁香,让她帮他擦干帮他修剪脚指甲。有时候在家休息躺着不想起来,就让宁香把饭端到他床边上。
一句也不能置疑他,但凡置疑一句,他开口就是那句:“我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养这个家,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工作有多累?这个家是靠我养,没有我你们都得去喝西北风,我回到家还不能享受一下,是哇?”
你可享受吧,这辈子享受死你!
前世在家里享受了一辈子“当皇帝”待遇江见海,这一世在除夕前一天,带着完全和他心意新媳妇回到了甘河大队。
他这三婚老婆,有多和他心意呢,一来是他想要高中毕业生,二来是货真价实城里长大城里姑娘。长得也很大方秀气,说起话来也没有乡下人粗俗。
总结起来就是——这姑娘好像专门为他而生。
只有这样姑娘,才配得上他。
这姑娘名字叫刘莹,高中毕业后在她们那城郊农场插队两年,后来招工回城进厂当了个女工。今年江见海去这厂子里考察学习,两人在命运安排下相识。
江见海是在和宁香结婚到外地后不久重生,因为实在腻烦宁香,所以大半年都没回来。一直到中秋之前接到电报才回来,然后回来就是离婚。
其实在中秋回来之前,江见海就和这刘莹走得比较近了。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在一起聊也都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可比柴米油盐母鸡下蛋让江见海着迷多了。
这才是他执着一世想要找寻姑娘,知书达理,文雅有内涵。和这样姑娘结婚,他一辈子才能算是圆满,才能没有任何遗憾。
当然这位刘莹出现,也是让他在中秋节回来,听到宁香闹着提离婚,他连犹豫都不犹豫就答应原因之一。他当时就觉得,他能娶到刘莹。
现在刘莹已经成了他新老婆,他便越发觉得前世十分遗憾。
前世他也在外地学习了整整一年,怎么就没有在厂子里遇到刘莹这个姑娘呢?刘莹要是前世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哪还能跟宁香浪费一辈子,上辈子就早早离婚了。
好在这辈子是如愿所偿了,上辈子事就让它过去吧,权当没有发生过,安安心心享受这一辈子幸福就行了。
船到码头停下,江见海提着行李箱带着刘莹从船上下来,领着她往家里回。
一边走他一边说:“江岸江源和江欣肯定会喜欢你,他们早就想要个城里妈妈。”
刘莹手里也拎个箱子,走在江见海旁边笑着说:“我也特别喜欢孩子,觉得奶奶萌萌特别可爱,光想想就觉得萌化了,幼崽都是最可爱。”
江见海喜欢听刘莹说话,每次听时候都觉得有意思,好听。说了两句孩子,他又说起李桂梅来,“我娘年纪大了,嘴巴可能有点碎,但她人很好。”
刘莹故意俏皮道:“我这么好媳妇,她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吧?我们结婚了,你娘就是我娘,我不会那么小心眼,你放心吧。”
江见海点点头,心里舒服得不行,“嗯,马上就到了。”
刘莹也是满心期待,主要是想早点到江家,亲眼看看他家那三个孩子。她嫁给江见海,不单单是为了江见海一个人,还因为他那三个孩子。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往江家去,路上迎面遇到熟人,都会笑着和江见海打招呼。等打招呼走过去了,又是一阵小声嘀咕——
“是新媳妇?”
“李桂梅还真没扯谎?”
“看起来那么洋气,还真是城里姑娘。”
“早就说了,见海工作好,不愁找媳妇。”
“可是上赶着给三个孩子当后娘,这也真是个稀奇事,当初阿香还是她爹娘逼着嫁呢。这不才大半年就受不了了,娘家婆家全部闹翻,离婚了。”
“那是阿香傻好不啦?她耐心再熬两年,把李桂梅熬死了,带着三个孩子去城里,那日子不好过吗?三个孩子那也不是她养,见海工作十个八个都养得起。”
“这么说话,也有一定道理。多费点心把江岸那三个孩子收拾服帖了,熬死李桂梅那老太婆把孩子带到城里去,这日子过起来确实舒坦得叫人羡慕。”
……
江见海哪管别人背后议论什么,他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目光里都充满了羡慕。羡慕他如愿在第三婚时候找了个城里媳妇,而且几乎是没费什么劲。
都说他带着三个孩子找不到城里姑娘,都瞧瞧,他这不是就带回来了吗?
他把刘莹带回到家里,还没进家门就往里吆喝了一声:“姆妈,我回来了,儿媳妇也给您带回来了。”
吆喝声刚结束,李桂梅和江岸江源以及江欣,一起从屋里出来了。四个人挨在一起站着,个头有高低,李桂梅弓着腰,脸上笑得全是褶子。
刘莹和他们正面目光碰上,顿时愣了一下。
她是个挺爱干净人,看到李桂梅和三个孩子瞬间,立马就有些难受。
四个人衣服都脏得像糊了一层油,李桂梅手指甲里有黑泥灰,三个孩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萌萌奶奶,而是脸颊被冻得通红,瘦得像猴,头发像鸡窝。
就……一点都……不可爱……
不仅不可爱……那两个男孩……还很凶样子……
但刘莹还是勉强笑了出来,“你们好。”
江见海当然不觉得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在他意识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娶女人怎么会嫌弃他老娘和孩子。而且,来之前刘莹说了很多大方话。
他依然沉浸在带回了新媳妇欢喜里,带着刘莹进屋去,说屋里暖和。
结果刘莹刚跟他进到屋里,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她想要识大体忍住,但忍了两秒还是放弃了,抬手捂住了口鼻,眉头皱意加深。
屋里这味……她实在受不了……
江见海当然也闻到了屋里味道,但他是李桂梅亲手带大,很多东西他从小就习惯,当然不会嫌弃自己亲妈,所以他在看到刘莹捂口鼻皱眉时候,直接用手轻敲了她胳膊一下,意思让她不要这样。
刘莹当然能懂他意思,为了保持自己识大体人设,她硬是忍着把手放下来,同时把眉头给舒展开,然后转头笑着说:“妈,我和见海给你带了很多好吃。还有江岸江源和江欣,也给你们带了很多呢。”
说着她放下手提箱拉开拉链打开,里面装了许多在苏城带回来糕点,有百果蜜糕、海棠糕,还有云片糕、梅花糕以及金钱方糕。
江岸、江源和江欣看到吃就兴奋了,嘴巴馋得要流口水。
李桂梅没那么容易兴奋,只笑着说了句:“这还没办事呢,怎么就叫上妈了?”
李桂梅说是家乡话,刘莹作为一个外地人,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她微微茫然地睁大眼睛,看向江见海问了句:“什么?”
江见海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岸在旁边用不大标准普通话解释道:“我奶奶说,你和爸爸还没办事呢,你怎么就管她叫上妈了?”
刘莹听完这话,脸上蓦地一红。
江见海便在旁边解释道:“姆妈,我们说好这回不办事了,我这都三婚了,再办事啊像话啦?我们已经领完结婚证了,叫妈没问题。”
李桂梅听完点头,“好好好,也省了办事钱了。”
刘莹听不懂李桂梅在说什么,自然也没有任何情绪和表现。
一家人在一起说了一会话,刘莹大部分时候都是眼神茫然,因为人家一家五口说家乡话,就她一个人听不懂,她又不能总是问,于是就在旁边不出声。
说了一阵,李桂梅去盛饭准备吃晚饭。
江见海和刘莹把行李箱拿去房间,到了屋里,刘莹压着声音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你家屋里这什么味儿啊?”感觉是各种霉味臭味混杂在一起,太难闻了。
江见海拍拍她肩膀道:“老年人都是这样,你别在我妈面前表现。今天先凑合一晚,明天你帮着我妈一起,收拾收拾整理整理,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刘莹下意识睁大眼睛,“为什么要我帮……”
说着碰上江见海目光,她愣是把下面话给咽回去了。
默一会,她又换了语气问:“那你呢?”
江见海道:“我工作太累了,好容易回家,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乖,啊。你这刚过门到我们家,多帮我妈做做事,多表现表现,她才会喜欢你,以后才好相处,不是吗?刚才来路上你不是还说了,我妈就是你妈吗?”
嘴上说漂亮话而已……
刘莹心里蓦地堵上一口气,就算来之前在心里做了再多准备,在这一刻还是不舒服了。不过看江见海态度好,说话是哄着她,她又硬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