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看自己的坐骑,讪讪道:“奴才的马,怕是撑不住了。”
夜冷风寒,没喂过,就在这京城里奔忙,又在城墙根下吹了两三个时辰的冷风,这会儿这马,眼看一副摇摇欲坠,就像要口吐白沫的样子。
今夜跟着苏景出来的人,都是吉达从买回来的蒙古奴隶中挑出来的,忠心自不必多言,本事也有。就是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加上保留着蒙古草原生活时留下的习气,别说纳喇绛雪愿不愿意,就是吉达,都觉得不应该让个小姑娘跟这帮人同骑。
眼见苏景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陈敬文忙摆摆手,道:“贝勒爷可别指望小人,小人能自己骑马回去就不错了。”
一直安安静静像个木偶人一样的纳喇绛雪这时候往前一步,垂头低声道:“贝勒爷,我会骑马。”
苏景没有答应,一弯腰将人抱到身前,脱下自己的披风把人裹的密不透风,扬鞭道:“走!”
吉达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边上露出一丝微笑的陈敬文,喝道:“跟上!”
因时间紧迫,苏景也没空先把纳喇绛雪送回去,在雍亲王府门前下马后,把人交给一直在这里候着的苏嬷嬷,“让人好好照顾纳喇姑娘。”
苏嬷嬷这会儿无心去疑苏景怎会带个小姑娘回来,她心里实在是急的厉害,当下点头道:“老奴明白,还请大阿哥先去看看二阿哥。”
苏景点点头,才要走,回身对纳喇绛雪叮嘱了两句,“你今晚就在王府,明日一早,我再让人送你回府。”
“是。”纳喇绛雪福了福身,看着苏景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不仅蹙了蹙眉。
一路赶的这么着急,回来也并不耽误,端贝勒似乎是真的担心那位弘晖阿哥,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带着这样的困惑,纳喇绛雪跟着苏嬷嬷安排过来的人到客院去歇息。
弘晖突发重病,整个王府没有谁还能安心睡觉。弘昐这些阿哥格格,不是身子弱就是年纪小,四爷唯恐再有个闪失,不让他们在那里守着,把人撵走了。只是撵走也睡不着,谁知道弘晖能不能安然度过。正好李氏她们要留在正院,弘昐就让人把弘暦福宜他们都带到自己的院子,跟弘昀一起看着弟弟们。听说海霍娜哭个不住,又让哈宜呼跟其其格陪海霍娜说话。
海霍娜年纪小,又是唯一的嫡女,自小便被四爷跟乌喇那拉氏娇宠坏了,这会儿听说弘晖可能会死,吓得一直张大嘴哭,哭一会儿就停下来揉揉眼睛问‘大哥回来没有’。听说没有,又开始哭。哈宜呼跟其其格甚么法子都用尽了也没办法。
突然外面有人奔进来道:“大阿哥回来了,大阿哥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海霍娜不哭了,哈宜呼跟其其格也激动的站了起来。三姐妹这会儿还没注意到,这个半途认回来的大哥,在她们心里已经成了主心骨。
“大哥回来,二哥就好了。”海霍娜年纪小,听人说几句话,下意识就以为苏景一定能治好弘晖的,把脸随便抹了两下,就要去正院。
哈宜呼忙拉住她,“不行,大哥在给二哥治病,你不能过去!”
海霍娜嘟着嘴,“我要去看二哥,二哥快好了。”
哈宜呼与其其格心里苦笑,谁说大哥一定能治好二哥的!这要是福晋甚至阿玛那里也这么以为,大哥还不如不回来。
不过这话不能跟海霍娜这么说,毕竟弘晖才是海霍娜同母的胞兄。
“大哥说不定在给二哥行针,就是,就是扎针,你要是过去,万一大哥扎错了?”其其格吓唬妹妹。
海霍娜打了个寒颤,想到以前自己生病时候被太医用很长的针扎在手指上,她委委屈屈的瘪着嘴,“那,那我不过去了。”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就有好消息了。”哈宜呼摸摸妹妹的头,温和的哄她。
其其格在边上吩咐人做点热汤面来,闹腾一晚上,在宫里吃的原本就是些重菜,一群人盯着,唯恐说错一句话,哪里吃的下?再经过这么消耗,还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肚里真是空的不行。之前是担心弘晖,没心情,苏景回来,其其格她们也有空考虑肚子了。
见其其格安排人上东西,哈宜呼忙道:“三哥他们也让人上点东西过去。”
其其格点头,才要说,在那里等着的小太监问,“纳喇姑娘那儿奴才也让人送些吃的过去罢。”
小太监原是想讨好,他听说纳喇绛雪是跟苏景同乘一骑回来的,又是吴桭臣的外甥女,便以为这是苏景早早打算定下的人——要不是定下,能出城祭拜侧福晋的时候还把人带上?
“纳喇姑娘?”其其格一愣,听哈宜呼道:“是吴熙慕的表姐罢?”
“吴熙慕。”其其格一愣,不知想到甚么,没打听纳喇绛雪如何会在王府,而是对哈宜呼提议,“大姐,要不我去请纳喇姑娘过来,与咱们一道,省的她一人冷清。”
哈宜呼没反对,“也好。”
其其格便让人领路,朝纳喇绛雪安置的院子去。
得知王府二格格过来,纳喇绛雪赶紧迎出来。
见到纳喇绛雪,其其格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拉着纳喇绛雪的手笑盈盈道:“说起来早就听说过你,真人倒是头一回见。我和大姐都在三妹妹那儿,下面的人不会办事,又不是外人,怎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夜冷孤寒的客院里,随我过去罢,咱们一道用两碗汤面,暖暖身子。”说完不给纳喇绛雪拒绝的机会,拉着人就走。
纳喇绛雪原本不打算拒绝。她从小得到的经验就是假若遇到那些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只要不太违背自己行事的准则,也不危害自身,那么就尽可能的顺从,这样才不会给自己,也不会给吴姨娘找麻烦。不过她心里有些困惑,这位二格格,竟从头至尾连一句她为何在此都没问过,旁敲侧击的探听都没有。
其其格去叫纳喇绛雪的功夫,哈宜呼已经把海霍娜哄好了。海霍娜哭了半天,这会儿也是饿的厉害,吵着要吃水果蛋糕。蛋糕这东西,原本是苏景把点心方子给江南那些大厨,用来开点心铺子的,所获倒也不斐。到了京城,要哄下面的弟弟妹妹,苏景又找出些新花样,因用料全是精挑细选,没有后世那些色素添加剂,或许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但却口感丰富,又不担心吃出问题。
只是王府虽同样有苏景给的方子,这会儿水果却不好找。冬日用温洞种菜的法子在汉朝时倒是就有了,一直到大清,盖暖房生蘑菇,种点小菜供应皇家贵人们,内务府能做到,要种水果,真是让人为难。从福建等地进贡的水果,也无非是一些能久存的金桔等。
总之,要想做出口感丰富的水果蛋糕,雍亲王府的大厨们没法子。
可海霍娜心情原本就不好,这会儿想吃点东西还没有,眼看一双大眼包着泪又要哭起来了。
哈宜呼没法子,只好让人到隔壁去问,“瞧瞧大哥那得冷库里还藏着香梨西瓜这些没有,要有,赶紧让管冷库的王太监取些送到灶房去给咱们三格格做几个水果蛋糕。”
海霍娜破涕为笑,哈宜呼翻了个白眼,正要说她,见其其格回来了,边上还牵着个小姑娘。她定睛一看,眼中浮现出一抹讶然,随即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才打发人去大哥那里要瓜果,海霍娜吵着要吃水果蛋糕呢。”
“她这会儿倒是胃口开了。”其其格说笑一句,再一转眼,就看到海霍娜跳下暖腾腾的炕边,奔到纳喇绛雪身边。
海霍娜拉着纳喇绛雪手道:“你生的真好看,跟,跟大哥一样好看!”
之后海霍娜像是认准纳喇绛雪这个生的好看的姐姐,非要纳喇绛雪跟她一道玩,还把苏景送她的东西都搬出来。
其其格与哈宜呼虽讶异一向娇气不爱与陌生人亲近的海霍娜一见之下就对纳喇绛雪大有好感,不过只在眼皮子底下,又没闹出甚么事,她们也并不去管,心里还是记挂着弘晖那头,只是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去看看纳喇绛雪。
而弘晖那头,苏景只是一把脉,便断定此乃旧疾骤然爆发。
弘晖在乌喇那拉氏肚子里的时候,养的就不算好。当时乌喇那拉氏与布顺达一前一后有孕,又初初出宫开府。乌喇那拉氏要强,不想让人看轻,一意亲自事无巨细的掌管王府之事,难免劳累。加上要担心布顺达抢下一步生下嫡长子,最后决定对布顺达动手,也是提心吊胆,日夜担心出了纰漏。之后最关键的那几个月,布顺达死了,生下的儿子难产死了,乌喇那拉氏却常常恶梦惊悸,唯恐四爷察觉端倪,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她生下弘晖,有了嫡长子,方才稍微有了底气。可弘晖的病弱,却也就此种下。
好在弘晖出生皇家,又有乌喇那拉氏精心照顾,平平安安长大。奈何弘晖身为嫡长子,被四爷寄望甚深,一应按照康熙对皇子们的要求,三岁开蒙,四岁正式请先生教导,鸡鸣便起,月正方歇,每日读书习武,寒暑不坠。对别的孩子来说,这尚且是沉重的负担,何况是先天本就有些不足弘晖。直到弘晖七岁,因深夜念书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服下四爷从宫中求来的药才侥幸活下来。
这场病让四爷意识到自己嫡长子已不堪重负,无奈之下减少弘晖的功课,可惜的是弘晖虽活了下来,体质已进一步被降低,苏景才回京时利用机会给弘晖把过脉,发现弘晖五脏六腑因常年的病痛与药毒侵害,衰弱的如同四五十岁的人。那时苏景就已预料到弘晖迟迟早早还有一道死劫要迈过去,且这劫数为时不远了。
出于种种原因,对弘晖的情况,苏景保持了沉默。
即便说了,苏景知道,事情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时人对药毒还无甚么概念,顶多只知道虚不受补。弘晖年轻,平素看起来又无甚么大病痛,他若说让乌喇那拉氏不要再给弘晖搜罗那些上等补药炖汤等,说不定连四爷都会认为他另有居心,毕竟弘晖也不是天天吃这些东西。他若在弘晖有些轻微的咳嗽发热时阻止乌喇那拉氏请太医,提议让弘晖多骑骑马打打拳自己熬过去增强体质,乌喇那拉氏肯定会埋怨,四爷更加加重怀疑。四爷他们不会明白,最上等的人参灵芝其实也是有毒的,天下,没有任何药是没有毒的。不管是后世的西药,还是现在的中药,从本质上来说,在调理身体,去除一些病痛时候,同时也将体内有益的东西给杀死了。
治病强身的最好办法,永远是把身体本身的能力充分调动起来,让它们来战胜外来入侵的邪祟。
不过尽管苏景早有预料,却也未曾想过,这一日竟会来的如此之早。
在他脉术之下,可以感觉到这年未及冠的少年,身体已如一团破败的棉絮,周遭种种病痛正顺着那些溃堤的洞口疯狂入侵他的身体。
最重要的是,若没诊错的话,苏景认为弘晖除了那些小病发酵而成的大病,还有可能患上了瘤疾,也就是现代医学上俗称的脑瘤。但这时无法拍片,仅凭脉术,苏景不敢断定。
将弘晖的手放回被子,苏景站起身来到外间。
乌喇那拉氏现在将苏景视为救命的稻草,唯恐今晚才给布顺达祭拜回来的苏景一见到她就心烦,不肯尽心尽力,自觉到了外面等候。心急如焚的她看到苏景出来,忙上去语气小心的追问,“弘昊,弘晖如何了,须得几日才能好?”
一旁李氏跟年氏她们都同样将期盼的目光放在苏景身上。
苏景看了乌喇那拉氏一眼,道:“嫡额娘,我有话想问问弘晖身边服侍的人。”
乌喇那拉氏不明所以,还是立即道:“我这就让人把他们都叫来。”
很快服侍弘晖的太监嬷嬷丫鬟都被叫到苏景跟前,全都一个个面色惨白,怕得厉害。
苏景看着从小就跟在弘晖身边服侍的太监孙成。
“二阿哥这些日子每日何时起,何时歇的?”
孙成抖着脚看了乌喇那拉氏一眼。乌喇那拉氏原本就怪罪这些奴才将弘晖没有服侍妥当,只是顾虑到弘晖扔在病中,不能见血,这才忍了下来。这会儿看孙成还支支吾吾不说话,呵斥道:“还不快说!”
“是。”孙成脚下拌蒜,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回大阿哥的话,二阿哥,二阿哥每日都是寅时三刻便起,亥时二刻方去歇息。”
寅时三刻,亥时二刻,换算出来便是凌晨三点四十五起床,晚上九点半梳洗睡觉,这可远远不止十个小时。
乌喇那拉氏一听又气又恨,亲自上去打了孙成一个巴掌,骂道:“让你们服侍阿哥,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的?王爷早就说过,不让二阿哥太过劳累,你们竟敢纵着二阿哥胡闹,还不来报我!”
“这……”孙成脸上被乌喇那拉氏的指甲刮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却连呼痛都不敢,不住磕头道:“福晋饶命,福晋饶命!”
“狗奴才!”乌喇那拉氏恨不能生撕了这些奴才。
“福晋先请息怒。”苏景拦了一下乌喇那拉氏,继续问孙成,“弘晖午间可有歇息?”
孙成被乌喇那拉氏吓破了胆,又不敢再隐瞒苏景,苦着脸小声道:“原本是歇的,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
被乌喇那拉氏的爆喝吓得一个哆嗦,实话便脱口而出。
“只是一月前从二阿哥给福晋请安回来,二阿哥突然就不肯中午歇晌了,无论奴才等怎么劝说都不成。二阿哥,二阿哥还说……”孙成壮着胆子看了面无表情的苏景一眼,声若蚊蚋道:“二阿哥说‘大哥不过比我大了半岁,却已能得大儒称赞,我身为阿玛的嫡子,倘若太差,岂非让额娘面上无关?’”
一语出,满室立时陷入彻底的寂静之中。
李氏心里觉得这个太监实在太实诚,甚么话都敢说,视线就不受控制的朝乌喇那拉氏望过去。却见乌喇那拉氏犹如被谁蒙头打了一棍似的,脸上一片苍白,眼珠动也不动,身体踉跄两步,僵硬的坐在榻上。
一月前,一月前。那应该是弘昊又一次得到宫中赏赐,她听说是因万岁最看重的心腹汉臣李光地当朝称赞弘昊所做的一篇文赋。这文赋被送到陕西,刻在龙王庙前,当地士人都道有此绝美文赋,必能引得龙王大悦,来年多雨。她心浮气躁,越让人打听越是难受,弘晖来后就责备了几句,觉得弘晖不若弘昊争脸,白白又让弘昊出了一次风头。
气头上的话,现在让她仔细回想,也记不清是说了些甚么,谁知道,弘晖都记在心里,还回去日夜苦读用功,以致,以致如今竟要害了弘晖的性命!
苏景没理会乌喇那拉氏,又问,“这半年弘晖召太医的脉案,你可以有备录?”
见乌喇那拉氏还愣着,苏嬷嬷上来道:“二阿哥脉案的备录,福晋都是亲自抄下令老奴收好的,老奴这便给您拿来。”
等苏嬷嬷手脚麻利的把脉案都拿过来,苏景飞快看过,心里对自己之前的诊断也有了底。
按照这些备录上说的,弘晖这半年来陆续有过胃疾,发热,风寒等小病。每一次会伴随反胃,头晕,呕吐,甚至眼花等症状,也许是因为那时脑瘤尚小,太医也没诊断出来,加上弘晖一贯体弱,又伴随着其它病症,太医认为这些是风寒发热的病理反应。
但这一个月,弘晖熬夜苦读,昼日不歇,体质急速衰减,头部的瘤疾自然飞快长大。年节忙碌,家中弘晖身体负担,或许今晚又出了其余的事,不然弘晖不会在此,总之各种缘由强加之下,使弘晖的重病在今晚猛烈爆发。
苏嬷嬷在边上看着苏景神色越来越凝重,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苏景将最后一张脉案看完,忍不住道:“大阿哥,二阿哥,二阿哥他……”
苏景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叹气便是一把钥匙,把乌喇那拉氏惊醒了,她站起来抓着苏景的胳膊,“弘昊,你告诉,弘晖他到底怎么了?”
苏景望着眼前这个仪容凌乱,再也没有一丝王妃贵气的女人,平静的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告诉了她。
“瘤疾,瘤疾……”乌喇那拉氏傻呆呆的重复着苏景的话。
别说是乌喇那拉氏,就是李氏和年氏,也是震惊的捂住了嘴。
原本众人以为弘晖就是像以前那样,身子太差,所以突发暴疾,苏景回来,调理得当,加上王府不缺好药,还是有大半希望。
可瘤疾……
别以为此时的人对体内长瘤很陌生,早在黄帝内经时,便有瘤之一词了。此乃恶疾中的恶疾,凡是被大夫说出一个瘤字,能活下来人完全可算作异数!
李氏想了想,小声跟身边的年氏嘀咕,“这是不是跟那谁,曹甚么一样的,就是扁鹊要把他脑子砍开治病的那个?”
倒是没想到李氏还知道曹操,年氏看了一眼乌喇那拉氏,再看看苏景,点点头。
李氏吓得捂住胸口,啧啧感叹,“是我,宁肯死了呢。”把脑子砍开治病,那还能活吗?就是活下来,也是个吓人的怪物罢,皇家这种人能容许这样的人活着?
没想到李氏到这会儿嘴边还是不把门,年氏暗暗拉了她一把,李氏便没再说了。
苏景装作没听到边上这些话,过去对一言不发犹如天塌地陷的乌喇那拉氏道:“儿子有办法暂时扼制二弟的病情,只是想要治愈二弟……”
听出苏景口气,原本已绝望的乌喇那拉氏心底生出一丝亮光,猛然抬头道:“不管你要甚么,只要能治好,不,只要能保住弘晖的性命,我都答应你。”
她没有怀疑苏景在说谎,对她而言,在原本请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苏景要是不愿意救人,只要和太医做出一样的诊断便可。但苏景既然断定出一个瘤疾,还道有别的法子,她没有选择,只能相信苏景了。
苏景沉默片刻,道:“我可以想法打通弘晖头部经络的,之后再辅以药物,能让弘晖那瘤疾不再继续增长,如此可以保住弘晖的性命,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如此一来,弘晖的双腿怕是保不住。”
苏景的系统内的确有药能治理这种情况,但系统是有限定的。他所在的时空是大清,便不能直接将超越此时科技的药物直接拿出来,他只能获得配方,正如之前他那些治风寒等效果奇佳的好药,他也是学习医术后,把药方带出来配合此时能找到的药材加以修改,最终成方。然而要治脑瘤,系统内那些药方,是需要化学提炼配比的,此时他手下那些人,只能制造出几个烧杯,想要提炼配比化学药剂,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弘晖,熬不到他让人把这些东西制造出来了。尽管有他在前面引路,科技的进步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以要为弘晖延命,只能寄希望于中医。中医中的经络,看似无形,实则确实在体内游走,也可以说中医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在人体内一些关键反射部位划定出穴位和经络。苏景有这世上人们都没有的心法,能够以内气加上针灸打通弘晖闭塞的经络。
不过正如污水排放,最终还是有一个源头一样。弘晖体内淤积的药毒,正是促使脑瘤不断增大的营养剂,要想将这些东西彻底排出来,除非弘晖有跟他一样的本事,借助外力,只能让这些药毒堆积到身体其余的地方,远离头部。上半身是脏腑之所在,最好的地方,便莫过于双腿了。但如此一来,腿部经络堵塞,弘晖,必然会患上严重的腿疾,最终导致瘫痪。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苏景不会代替乌喇那拉氏决定,事实上,苏景觉得应该让弘晖来做这个决定更好。不过苏景知道,不管是乌喇那拉氏还是四爷,最终都会代替弘晖,选择保住儿子的性命。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管如何只要能保住弘晖性命就好的乌喇那拉氏怔住了,她呆愣片刻过后,望向苏景的目光,不再全是充满希望的哀求,相反,里面夹杂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苏景只是一笑,坦然迎上乌喇那拉氏,淡淡道:“若您无法决断,不妨等阿玛回来做主罢。我可以先为弘晖施针,暂缓他三日病情。”说着便朝里屋走去。
乌喇那拉氏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定定落在那双矫健修长的腿上,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