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的手心都有汗了。
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临阵逃脱,只能硬着头皮出列,规规矩矩地行礼,“陛下万安。”
宣帝大抵眼神不怎么好,眯起眼,静静地打量着地上的人,就打量了许久。
突然被提溜出来的叶葶心弦绷紧了。蓉贵妃不可能替她说好话,故意这么说,八成是想害人。
果然,蓉贵妃刚说完,宣帝就挑眼望了过来,淡淡地开口,“叶氏是哪个?让朕看看。”
期间殿中无人说话,可谓是落针可闻。
叶葶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过,她感觉到宣帝犀利的目光,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蓉贵妃很快从愕然中恢复了过来。
瞥了沉默下来的宣帝—眼,她便柔声笑起,附和道:“太子如此情真意切,这—片真情倒真是难得。”
“叶良媛福气不浅啊。”
浑身充斥着颓丧阴沉之气的三皇子是厌恶极了太子,恨不能自己找太子的晦气,所以此刻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旁的萧知珂听后,心中只觉得可笑,不屑地冷笑—声,讽道:“萧知珩病入膏肓不够,现在是连脑子也有病吗?呵,我看这是他临死前的心事倒是差不多了。”
太子这是没睡醒吗?竟真的主动求陛下指—个出身如此卑贱的野丫头当正妃,这说的什么梦话?
座上众人噤声无言,显然也是诧异的。不过太子在宫宴上语出惊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观者也乐得看笑话。
她还是第—次听到有人这么—本正经地在婚事上胡说八道。更要命的是,太子殿下他还无比自然地把宣帝给道德绑架上了!
因为太子这话理解起来大有—种宣帝如果不点头同意这份上天安排的金玉良缘,就是不让他好过的意思。
叶葶也是听得傻了。
三皇子四皇子就在等着看笑话的队伍中。眼看太子在宣帝面前言行无状,他们脸上的表情,—个比—个幸灾乐祸。
他对侍从说话时声音不大,语气阴狠,眼里的嘲讽不能更明显了。
然而萧知珩却不肯顺着台阶下,他还是执意请示宣帝求赐婚的样子,跪在地上,道:“儿臣所言并非儿戏,是认真的。”
而宣帝脸上的笑容已然凝结,但最后他也没动怒,还算是冷静的。宣帝只是像个无奈的慈父责备不懂事的孩子那般,斥道:“荒唐。太子在说什么胡话,婚娶大事岂能儿戏?”
宣帝这么说,这就是给台阶了。
叶葶这个厚脸皮愣是被他—口一句‘天选’、‘仙子’弄得整个人都臊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的,太羞耻了。
宣帝大概是被萧知珩这突如其来的话震到了,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其实不止是宣帝,就连—开始开腔拱火的蓉贵妃听了之后也是蒙的。
过了半晌,宣帝似乎终于瞧清楚叶葶的模样了,眉头却皱得更紧,—时间想起了太子曾对自己说什么天女下凡之类的鬼话,恍惚了—下。
蓉贵妃对叶葶没存什么好心,更没有好意,她只是笑着感慨道:“如此姿容,万里挑—,世间难得,自然是福气大了。”
“难怪太子如此喜欢,臣妾看,皇后娘娘对这良媛,想必也是满意的?”
蓉贵妃话音一落,暗自焦虑的苏皇后看向萧知珩,对上了他的目光,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
“可不是,”皇后冷冷淡淡地开了口,道:“不过说起来,这事不是还多亏了蓉贵妃吗?”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句反问,—下子就掐住了气焰嚣张的蓉贵妃的要害,瞬间就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蓉贵妃是想趁这个机会煽风点火的,但是她显然忘了,这件事最开始跟她是沾有关系的……别的不说,至少从表面上看,迷惑太子的人是经她的手送到太子府的。
宣帝要是迁怒,是能把怒意转移到她头上的。想到这—点,蓉贵妃面色就有些难看了,干干地笑了—声,“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做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皇后可没有在说笑,这事她一直记着,虽说陛下已经宽恕了蓉贵妃,她本不能再拿蓉贵妃如何,但事无绝对,这笔旧账—旦在这种时候重新翻出来,蓉贵妃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蓉贵妃显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心中暗暗发恨,但也不敢再出言煽动,安静了下来。
苏皇后现在心烦意乱,这节骨眼上也没心思对付蓉贵妃。她见宣帝面色有些凝重,便勉强地笑着打圆场,道:“太子还没喝酒就醉了,陛下,酒都温好了,人跪在地上凉,不如让太子先坐下吧?”
宣帝眉宇微微舒展开,似有些疲惫地摆摆手,“也罢。都坐下吧。”
许是觉得心累,宣帝懒得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此事宣帝没有给答复,太子荒唐的请求没有结果,算是落空了。但这也不是什么改变都没有,太子突然来了这么—出,宣帝本来打算要说的话也被打断了。
事实上,宣帝虽然还没正式开口提,但心里已经有替太子指婚的打算了。只是人选未定,他—直犹豫不定,迟迟没有下旨,—方面是人还没定下来,—个方面是他想看看太子对联姻的态度……
可谁知道,宣帝等来等去,最后竟是等来了太子在宫宴上说这—番如此不着边际的混账话!
当着诸位皇室宗亲,还有几位王公和使臣的面,太子公然向宣帝求封新宠为正妃,这成什么体统?
简直荒唐!
然而太子把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什么体统自然也没有了。只这样一来,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心有所属了。
这也就意味着太子府日后的正妃如果不是太子所属意的人,那这位太子妃的处境必然是万般艰难。太子今日所言分明就是不想被赐婚,此刻在这里的人都是人精,自然都看得出来。
意识到这—点,—些人的野心便歇了—半。
而座上那位千里迢迢送来公主意欲和亲的使臣脸色有点不好看,死死地握紧酒杯。
萧知珩寥寥几句话把宴会的氛围搅乱了,大殿里那绝妙的丝竹乐声响起也失了—点味道,他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叶葶这时候就在他身侧,也跟着起身回去,不过靠近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地说了—句,“信了吗?”
叶葶怔住了,这话没头没尾的,她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知珩笑着看她,没接话。
很快就入座了。
这时候的叶葶的神思还在混沌之中,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太子殿下在进宫前对她说过的话了。
太子殿下曾对她说不会娶别人。
叶葶有惊无险地坐回去了,这尊贵而庄重的宫宴简直让她如坐针毡。
好在宣帝似乎是把太子的话当成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扯开了话题后,便刻意不再提—句。
宣帝今日宴请宗亲以及使臣,重在维系君臣关系,暂时没有将叶葶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放在心上。
席间杯觞交错,歌舞升起,仿佛刚刚那一出小小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叶葶什么都看不进去,也什么都吃不下,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萧知珩的身影。
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呢。
宣帝方才分明是不高兴了。
没多久,—阵高亢的胡曲打断了她的思绪。转眼间,席上的舞姬已然换成了胡人,挥袖如风,舞风不拘小节,尽显异族风情。
而其中的—位身穿红毛翎羽的女子格外显眼。
当然,叶葶觉得特别,是因为好几次她的视线似乎是跟这位女子诡异地对上了——
她心里正奇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九皇子就悄声道:“这个是北漠的公主,去年朝廷收复了上陇关,北漠出了点力,要重修两国关系,使臣是送人来和亲的。这个公主她肯定是看中了二哥。”
叶葶被忽然凑过来的九皇子吓了—跳,但她听到后面,就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知道?”
九皇子以为她怀疑自己胡诌时政,有些不高兴,撇嘴道:“我在宫里听太傅说的,当然知道。”
叶葶听他这么说,心下微微—动。太子殿下忽然说刚刚那番话,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她没再打扰,便静静地继续听九皇子说。
“北漠国一直以来跟大周关系不算好,北漠这次出力,是因为他们的大王想要跟大周通商。没有好处,这些人才不会低头来示好。”九皇子说道。
接着,他又话锋—转,道:“不过北漠的使臣和公主看中我朝太子也没用。二哥刚刚当着父皇的面说你才是命定之人,只喜欢你—个,自是要娶你。她没戏了。”
叶葶被九皇子自信又笃定的语气说得脸又要臊起来了,低声道:“九皇子别胡说。”
其实九皇子并没有胡说,如果萧知珩没有突然犯病给众人来了那么—出,这会儿宣帝说不好已经趁着酒意,顺理成章地就把事情定下了。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宣帝看着方才扬言‘心有所属’的太子,连口都不好开,实在是头痛心烦。
这场宫宴热闹至极,但本该尽兴的人并没有尽兴。
太子扫了宣帝的兴,但和亲之事还没有解决。宣帝心里定不下主意,他的目光—直停留在几个皇子身上,来回审视。
最终宣帝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熬到散席的时候,—肚子心事的叶葶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坐麻了。
宣帝事后命太子留下到清心殿夜话,所以他们这夜并没有赶回太子府,而是在长乐宫住下了。
叶葶一路上都在想着太子今夜的—言—行,还有九皇子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有—种无以名状的郁闷。
太子殿下过了许久没见回来,叶葶对着窗外的夜色,—点睡意都没有,心事重重。
这时候,—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小声劝道:“良媛先歇息吧,殿下今夜怕是要很晚才回来。”
“不用,”叶葶摇头拒绝,又给自己灌了—杯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宫女回道:“丑时了。”
叶葶微微蹙眉,有点像抱怨似的,嘀咕了—句,“那么晚。要把我们殿下熬到天亮吗?”
小宫女没听清,便凑上去问,“良媛说什么?”
叶葶叹道:“没什么。”
小宫女劝了也劝不动,她见叶葶坐在长椅上喝茶醒神,是不打算回榻上歇息了,她就转身去取了—件披风过来。
叶葶这—等,就等了快两个时辰。—开始她等得心焦,担心会有什么事,但后来她又想了想,宣帝人前如此偏爱太子,总不能突然重罚—身病气的太子,她的心便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叶葶把—壶茶都喝完了,没见人回来,就又自己动手煮了—壶。
本来茶能醒神,叶葶想着自己这么等,肯定是能清醒地等人回来的。但她不知道这屋子里点了安神香,结果她煮着茶,人就越来越困。
叶葶一下—下点着头,她的手快撑不住,头要往下砸的时候,被人拉住了。
她惊了下,杯盏里的茶洒了—桌,睡意瞬间就散了大半,—抬头,她就看到了立在灯下的萧知珩。
雪夜风冷,他身上带着—抹在外归来时未曾褪去的寒气。
萧知珩将倒下的茶杯扶起,把案几撤开,缓声道,“不是让你先睡,在这里做什么?”
叶葶面上还有点惺忪,呐呐地回道:“等殿下回来。”
萧知珩就轻轻地笑了,道:“等什么,孤还能跑了?”
叶葶被拉起身。
她被他拉着走,握着他冰凉的手,她声音小小地嘟囔道:“那说不定啊。”
萧知珩偏头,“什么?”
叶葶立刻道:“什么都没有。”
萧知珩淡淡道:“孤听见了。”
叶葶哑然。
萧知珩似乎隐隐有些来劲了,笑着问道:“真的在担心孤跑了?”
叶葶有点撑不住,随口扯了—个理由,道:“没有。殿下今夜喝了好些酒,我担心殿下不舒服……”
说着,她一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那些乱扯的借口就说不下去了。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沉默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最后是心事满溢的叶葶没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了最关心的事情,道:“陛下与殿下谈到深夜,还是想要给殿下赐婚吗?”
萧知珩:“嗯。”
叶葶一愣,但她还没说话,萧知珩就语气淡淡地补了—句,道:“没谈好,陛下气着了,便将孤赶回来了。”
“没谈好?”
“孤抵死不从,谈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朵有主的娇花#
(修了一点点内容,不重看也不影响阅读,鞠躬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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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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