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珩伸手接过了手炉,但也把她的手握住了。
他垂眼,静静地看她的手,温声问道:“那孤让你看着,是不是就可以放了?”
叶葶一愣,明明是很简单随意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出了一点认真的意思来。
她把手炉递到了他的手上,有点无奈地回道:“没有不高兴。殿下每次出门……总要出点什么事。我看不见殿下,会担。”
人在眼跟前她都担,更别提她看不见的时候了。
他说让她看着,便是什么都不隐瞒。
她里有点柔软。
【果越发粘人了。】
【今后她怕是一刻都离不了孤了,有点麻烦,但这也不是不可以……】
叶葶:“……”
侍卫很快就退下了。
这日天气不好,还没出门,天就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春寒袭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狠手辣的狠角色。难怪这人躲在阴沟里蛰伏那么多年,还能成事。
萧知珩听侍卫说完后,扯唇笑了一下,淡淡道:“正好。今朝诸事不利,孤也该去相国寺上一柱香了。”
侍卫匆匆从外面回来,道:“殿下,侯爷请您到相国寺一趟。那个逃亡的逆贼抓到了。”
萧知珩倒是没有想到苏成渊动作那么快,原本他以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等不到消息的。
宣帝人是醒了,但情况没有多好,毕竟是连下好几回入颅针,光是这个对身体的损伤,就不少。
“去安排吧。”
因为接连出事,现在叶葶都有点怕萧知珩独自出远门了,谁知道他出去一次,又要出点什么事?
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先听到了太子殿下里隐晦的声音。
叶葶愁容满面,萧知珩自是看出来了,他的感觉也很敏锐,笑着问她,“怎么孤发现,每次孤一出门,你就一脸不高兴?”
叶葶抬眼看他。
这逃亡的逆贼就是三皇子府里那个幕僚,此人阴险狡诈,暗中联络北漠人,几番牵线搭桥,煽动怂恿皇子放火造反。
最后幕僚眼看三皇子要败,最后关头,弃主而逃,为了逃命,甚至亲自断了主子的后路。
好像太子殿下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糊弄人,但其实是纵容更多。
萧知珩见她没出声似在走神,笑道:“不说话,是觉得还不够?”
叶葶摇头,道:“够了够了。”
萧知珩‘嗯’了一声,言出必行,等马车备好了,他便直接带她一起出门了。
他们到相国寺的时候,雨也没有停。天色暗沉沉的,山高路滑,实在是让人的情好不起来。
叶葶之前就听说过相国寺,以为是香火旺盛的佛寺,没想到了地方后,她才发现这地方,要比想象中清冷许多。
当也不是破败落魄,此处当初辉煌巍峨的痕迹还在,只是现在风光不再,寺庙里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少了一点人气。
没过多久,这些日子忙成了陀螺的苏成渊就出现了。
只是他看到叶葶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他便合掌行了佛礼,意有所指地笑道:“殿下万年不来一趟,上个香还拖家带口,当真是诚。”
萧知珩:“自。”
苏成渊微微一笑:“殿下您曾在这里供了一座长明灯,香油几年前就烧干了,不知您还记得这件事吗?”
叶葶听得眉一跳。
人亲自供的长明灯不就是长命灯吗,烧干了可还行。
她当即道:“记得,当记得。殿下供的是哪一盏?”
苏成渊笑吟吟地指了一处,稀稀疏疏的灯架上,熄灭的比燃着的多。
画风也是很潦草、很晦气了。
叶葶走过去,看着落灰的佛灯,竟一时间无从下手。
萧知珩看着这些晦气的灯有些烦,本来是想让人扔了的。
但他想起了什么,就忽笑了一下,道:“孤忘了,你信这个。”
叶葶听了也是一愣,她也是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跟他胡诌过,她信佛。
她都忘了,没想到他居还记得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事。
接着,萧知珩就命人去弄供灯的东西了。叶葶就不得不要上了,佛前不戏言,她倒真是来上香了。
苏成渊在旁边看着,行佛礼。
萧知珩却是开口问道:“人呢?”
一说到这个,苏成渊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有点疲惫,回道:“在寮房关着。”
萧知珩点了点头,也没废话,抬步就过去。不过在他走之前,突苏成渊开了口,“殿下先留步。”
苏成渊面上有点犹豫,忍不住提醒道:“此人事败落网,性情已癫狂,可能有些言行无状……”
萧知珩勾唇轻笑,幽幽道:“是吗?那孤更要去听听是什么疯话了。”
苏成渊欲言又止,最后只好作罢,让人过去了。
萧知珩去了寮房,开门就见到了一个手脚被锁住的人,蓬头垢面,形如枯槁,后背佝偻,俨像是个老人。
但萧知珩知道并不是,这个人年岁不高,甚至还算是年轻的。
只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鬼样子。
幕僚抬头看清来人,嘶声笑了一下,“想不到最后,我竟是落在太子殿下手里。自愧不如,太子殿下高招。”
萧知珩神色冷漠地看着,道:“彼此。你教唆萧知炎造反,暗中筹谋多年,不择手段,可惜时运不济,只差一步而已。”
幕僚眼里带着一丝嘲讽,道:“三皇子行事莽撞,野勃勃却自负,煽风点火就能被蛊惑,这样的主子本就成不了事,情理之中的事,有何可惜?三皇子跟太子殿下当年相比,相差太远了。”
此言一出,萧知珩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在一瞬间冷凝了下来。
当年之事,就是在行宫那件事,太子涉嫌谋逆案,差点被赐死。
这一切,是乱臣贼子谋划的,所有的事情也都跟这个人有关。之前那个老马夫,必是此人安排的,用的就是煽风点火的伎俩。
曾经的祸事如今再度重演,当年太子身在其中,面临同样的威逼利诱,始终冷静待之,不配合不上钩。
而如今三皇子一被煽动就真的造了反,在皇位面前,双眼被利益所蒙蔽,直接就走上了死路。
只不过太子的选择截相反,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年太子涉案被宣帝猜忌,中毒后大难不死,因此丢了大半条命,缠绵病榻,每到一年秋冬,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萧知珩还没说话,旁边的伍一海面露怒色,抽出剑,直接就刺到幕僚的脖子。
幕僚动作静止,僵硬的面皮扯出一点笑,吊着眼皮,道:“殿下息怒。我教唆了三皇子纵是罪大恶极,可这不也是帮了太子殿下开了路,顺便除掉了一个绊脚石吗?殿下明察,三皇子死了,皇帝受其所累倒下,这一切都是我送给您的赔礼。”
伍一海面色变幻几瞬,急声道:“一派胡言!殿下,此人舌如弹簧,最擅挑拨是非。”
萧知珩轻轻地抬了手,示意伍一海不要轻举妄动。
他淡淡地问道:“所以,你是想告诉孤,你其实是孤的帮手?”
“不敢。”幕僚垂下头,道:“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当年之事,给太子殿下赔罪罢了。”
萧知珩笑出了声音,笑声回荡在死寂的寮房中,显得有点突兀。
赔罪是这个赔法,那被冒犯的人若是命薄一点,脑子稍微迟钝,就直接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萧知珩这一刻就直截了当地揭穿他,道:“自己想造反就造反,想报仇就报仇,说这些恶话,是想让孤替你弑君吗?”
幕僚面色一僵。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僵硬的面皮也是笑着,道:“殿下大可不信。可殿下里大概也清楚,只有皇帝被别的皇子逼死了,什么都不曾留下,您才能顺利继位,不是吗?”
萧知珩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眼神是冷的。
幕僚笑容更深了一点,道:“太子殿下如今形势大好,眼看离皇位很近,可皇帝最后未必会选择殿下。只要可用的皇子还没死完,他就不会轻易选择殿下。”
“你想说什么?”
幕僚的眼里带着一丝狠意,直勾勾地看向萧知珩,道:“太子殿下想想,您这一身的病痛都是拜谁所赐?元后病故后,东宫也一同没落。”
“皇帝登位前所经历的争斗并不比眼下少,朝局更乱,元后为了帮皇帝夺位做了很多。而皇帝上位后清洗朝堂,为了揽权,纵容奸人陷害忠臣、坑杀边疆良将、铲除旧族势力。说到底您和元后,都是皇帝当初拿来拉拢和安抚旧臣世族的工具罢了。等皇帝地位稳固了,自要把威胁到自己的绊脚石都除掉,死不了的就废掉。”
宣帝为了掌权,面上伪善温和,实则狠手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帝王的野永远是不会满足的,走狗烹狡兔死,设计陷害忠良,装得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既想要说一不二的权力,又想要仁君好名声。
旧族忠良是宣帝的踏脚石,元后是牺牲品,就连太子也是。
幕僚看着神情沉凝的萧知珩,声音宛如诅咒一般,道:“皇帝不想太子殿下死得太早,又不想您活得太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萧知珩目光冰冷地看他。
幕僚道:“皇帝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殿下继位。殿下信不信,皇帝甚至把您的死期都安排好了——”
可惜后来出了一系列意外。
伍一海怒火冲天,道:“住口!胡言乱语!”
萧知珩的身影藏在阴影处,阴冷潮湿的房里没有一点暖意,冷如冰窟。他轻笑了一声,“说得真好。”
幕僚顿住。
萧知珩低咳了两声,道:“难怪萧知炎那个没长脑子的蠢货会对你言听计从,说什么信什么,你这本事不该当个阴毒害人的谋士,应当是乱战军师。”
萧知珩的话没有多重,不含讽刺,反而有一点真情实意。
而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这个将门之后的幕僚瞬间就红了眼睛,像是被戳中死穴,胸口起伏得厉害,嘴唇都在哆嗦……
他何曾不是?他何曾不想?可他被抄家灭族,背负血海深仇翻不了身,只能躲在阴沟里当蛇蝎……
幕僚压住颤抖,咬紧牙关,道:“太子殿下,不信?”
萧知珩不语,冷静得不像话。
幕僚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是被逼乱了阵脚,为使对方动摇,开始口不择言。
“元后的癔症,就是皇帝喂药喂出来的!元后是神志不清被逼自尽的,太子殿下,您不恨吗?”
“对了,我还曾听说过一件有意思的旧事。皇帝曾有一段时间日日命太医取太子的指血,道是为治顽疾,但其实是不是起疑血统……”
话音未落,伍一海手里的剑被夺去,一剑割颈,当下血花四溅。
瞪大双眼的幕僚后面的话死在喉咙里,轰倒下。
伍一海愣住,惊诧道:“殿,殿下?”
萧知珩那张苍白病态的俊容上,沾了血迹,雪白的衣领也染了。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人,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只是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游荡的厉鬼,轻声道:“明明好好说话,孤就不会杀人的。为什么你非得挑最恶的说?”
幕僚倒在血泊里,死死地睁着眼,“你……”
萧知珩扔了手里的剑,道:“孤会活得好好的。你的赔礼孤收下了,下去陪你的旧主吧。”
伍一海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将临死前试图挣扎的幕僚拖出了佛寺。
萧知珩慢腾腾地走出寮房,手里全是血腥味,恶得想吐。
阴雨不停地下,他走在长廊上,面色是很难看的,去把自己清洗干净了。
他回到佛堂的时候,被灿灿的灯火刺了眼,微微眯起了眼。
叶葶扭头就看到了他,“殿下?”
萧知珩抬步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他有种驻足不前的犹豫。
他不动,叶葶就自己走了过去,兴奋地说道:“我替您把长明灯、大海灯、八福灯、什么灯都供上了。您看,我抽到了九支上上签,全是殿下的。”
萧知珩咽下了舌尖那点涩意。
叶葶小声道:“殿下?”
萧知珩顿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她手里那一把东西,一看就是苏成渊为了糊弄人而弄出来做工十分粗糙且劣质的红漆竹签,他微微用力地握着。
“托你的福,”他笑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孤今生什么都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为娇花爆灯#
(卡卡卡,又更晚了,很抱歉,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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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珩本来是要进宫的,但是被一个人拖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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