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陛下?”众女齐声惊呼,全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床上那冰冻少年的耳廓又是骤然一动。
阿芙右手一扬,床下那人登时骨碌碌地滚到她脚边。
那人浑身被五色藤绳绑住,手脚一动也不能动,长得倒也算眉目端正,只是眼圈泛黑,眼珠滴溜溜四下转动,满脸色迷迷、贼兮兮的神情,挨着她雪白的脚踝,忍不住又深吸了口气,摇头诵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黑衣女子脸一沉,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肚子上,那人登时“哎哟”一声,疼得龇牙咧嘴,脸如菊花似的皱成了一团:“姑奶奶,我夸阿芙的脚又香又白,你这般生气做甚?难道你的脚……”被她瞪了一眼,剩下的半句话急忙又咽了回去。
梦耶“哼”了一声,右手拔出短刀,架住他的脖子,左手拎起一块鱼腩,在他鼻前不住晃荡,娇叱道:“臭淫贼,你再胡说八道,就不是你吃鱼,而是鱼吃你了”
那人吓了一跳,道:“是,是,小人不敢。小人的肉又糙又硬,鱼儿只怕是不爱吃的。”嗅着那鱼肉的腥甜气,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涎着脸道:“梦耶姐姐…哦不,梦爷,梦祖宗,我饿了几日,说话的力气都没啦,不如你先让我尝一口……”
“尝你个头”红衣少女看得不耐,手起刀落,明晃晃地扎入他脸颊旁的木板,喝道,“帝尊早就葬身在蓬莱山青龙的肚子里了,你以为姑奶奶们这么好骗么?”
那人本能地将头一缩,苦着脸道:“花神谷的仙女姐姐们冰雪聪明,天下皆知,小人岂敢哄骗?”又神色凛然地挺了挺胸,慷慨激昂地道:“再说我烈云狂身为‘南极炙天烈焰圣母,的远房侄孙,南海烈氏第八十九代嫡传人,也算是神门里脆蹦蹦、响当当、宁折不弯的英雄汉,虽然风流多情,偶尔也干点偷鸡摸狗、窃玉偷香的勾当,在女人面前却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岂能…
红衣少女和梦耶刀尖一晃,齐声喝道:“别废话,快说重点”
那烈云狂忙道:“是,是。”咳嗽了一声,道:“这说起来嘛,话可就长喽……哎哟我长话短说,长话短说。这次‘不夜城主,与‘不昼国主,联姻,轰动四海,宾客云集,是神门二十年来未有之盛事。小人心想,小人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未能找到心仪的女子,不如凑个热闹,沾点喜气,说不定在能这‘昼夜婚典,上遇见一两个有缘人……若是能遇见两三个,三四个,那自然就更妙了。
“于是我几经辗转,搭上了前往高丽的神舟。偏巧那船上又住了八九个极为美貌的尼姑。也不知怎地,见了那几个尼姑,小人慧根突然就开了,一心向佛,夜不能寐,于是半夜里就从窗子钻入那几位尼姑的舱室,想要和她们切磋些佛理。
“谁知那几个贼尼竟然好不讲理,我刚探入头,就骂我为淫贼。我百口莫辩,只好紧紧抱住其中一个尼姑的腿,求她点化。佛主不是说要‘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么?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他奶……他祖母的,哪想这些贼尼竟然毫无慈悲之心,非但不舍身渡我,还将我一脚踢入了海中。”
众女格格齐笑,连称踢得好。阿芙却蹙起眉尖,沉吟道:“去高丽的神州怎会有尼姑?那些尼姑的僧衣上有什么标识,你还记得么?”
烈云狂道:“这个…小人只记得那几个尼姑一个赛一个美貌,穿的也不是缁衣,而是白袍,其他就不记得了。”
众女料想这淫贼心思猥琐,那双贼眼当时多半只顾着打探僧袍下的风光了,当下连声啐骂,催他快说重点。
烈云狂续道:“好在小人水性极佳,驭风术也还不错,在海上连游带飞地过了两日,总算又搭上了一艘渔船。那渔船上除了几个渔民,还有一个老道士和一个道姑。我见那道姑的道袍虽然打满了补丁,两鬓也有些白丝,但脸却嫩滑得像鸡蛋一般,极为美貌,于是又不由起了慕道之心,夜不能寐。
“小人辗转反复,爬到那道姑身边,正想要请教她老子说的‘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什么意思,她却闪电似的点了我的穴道,劈头盖脸地打了我十几记耳光。他祖母的,我这一路上尽遇见这些没有慈悲心的泼妇啦……”
被众女眼神一瞪,忙道:“不包括众位姐姐,不包括众位姐姐众位姐姐手掌滑腻,脚尖轻盈,就算打在脸上、踢在身上,那也是飘飘欲仙,说不出的舒坦。可是那臭道姑可就不同了,几巴掌下来,小人就被打得差点断了颈子,当场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她拎到了一座孤岛上。她和那道士站在山顶,四下喊道:‘李灵萼,楚青红,我知道你们便藏在这里。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你们现在出来,诚心悔过,皈依道门,或许还能有重生之机,否则等全天下人找上门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听那‘李灵萼,三字,颇觉耳熟,一时却没想起来是谁。她与那老道士遍岛飞掠,连喊了数十遍,却没任何回应。我趁机刨了土洞,钻入其中。那两人回来后,找不着我,便悻悻地驭风飞走了。
“我在土里躲了一个多时辰,确保他们再不回来,才松了口气,想要爬出来。谁知还没起身,又听见上方有人‘呸,了一声,冷笑道:‘诚心悔过,皈依道门?牛鼻子当老子是傻子么?老子和全天下为敌了数十年,还怕什么狗屁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跨过我的头顶,骂骂咧咧地叫嚷了一通。我从土缝里望去,见他眼白翻动,双眼俱盲,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身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伸手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那女子也不生气,柔声说:这一年半来,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海岛,仍不死心,三个月内多半还会再回来。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凿好船,趁着他们北上时朝南漂流,等到了南海,他们就找不着你了。,”
烈云狂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不瞒众位姐姐,想我烈某人纵横天下二十年,也不知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和那位红衣女子一比,可就全都成了庸脂俗粉了。她的声音又是温柔,又是沙甜,传入耳里,心也像是跟着寸寸酥软了。当时我便想,这男人可真他祖母的瞎了眼了,但凡能看见一点光亮,也舍不得对这等美人粗暴无礼……”
众女大为不服,七嘴八舌地啐道:“胡说八道天下美人尽出我神门‘花神谷,,你鼠目寸光,知道个屁”“臭淫贼,我看你在海上漂了几日,饥渴难捱,连母猪瞧着也变貂蝉了吧?”
烈云狂心不在焉地连声应是,却眯着双眼,仿佛犹在回味那红衣女子的绝世容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她的脚就踏在我头顶,我看着她艳红的裙摆随风拂动,幽香阵阵传入鼻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眼见那瞎子脾气暴烈,她却始终微笑顺应,更是千百个不服,恨不能立刻将那瞎子一脚蹬入海里,带着她远走高飞。
“多亏我小心驶得万年船,隐隐总觉得那瞎子不是凡俗之辈,屏息敛气,强忍着不敢有任何举动。等他们走后,才慢慢地从土里钻了出来。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忍痛割爱走为上。等我踏波冲到了海上,才突然想起那瞎子是谁,吓得两腿发软,浑身尽是冷汗。
“李灵萼,李灵萼他祖母的,这不就是帝尊林灵素的真名么?我虽然没见过他的真容,当年却在赵官家的通缉令上见过他的画像,和那瞎子果有七八分相似。都说他早已死在了蓬莱山里,想不到竟瞎了双眼,藏身在一座小岛上
众女虽然都已猜到这瞎子便是林灵素,听他亲口道出,仍不免花容齐变。阿芙定了定神,道:“然后呢?你有没有重新回到那岛上?有没有将这消息告诉给任何人?”
烈云狂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于笑了几声,道:“我那时魂飞魄散,一心只想逃之夭夭,哪敢再回头看上一眼?好不容易又搭了几艘顺路的船,千辛万苦到了北海,就遇见众位姐姐啦。”
众女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芙咬唇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走漏了风声。四妹、八妹,将这淫贼封好嘴巴,关进箱子,即刻调转船头回花神谷……”
烈云狂吓了一跳,还不等哇哇大叫,已被红衣少女和梦耶麻利地塞住嘴巴,朝墙角的箱子拎去。
当是时,舱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而后又倏然断绝。众女脸色微变,正欲冲出瞧个究竟,迎面狂风鼓舞,人影闪烁,霎时间已被尽数封住穴道。
六个白衣尼姑翩然立定,瞥了眼那圆睁双眼、满脸惊骇的烈云狂,嘴角冷笑,齐声道:“二师姐,找到这个淫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