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夕相会(1 / 1)

贾琼再回去时,荣禧堂抓周仪式开始了,宾客们围着大案。只见案上摆着儒、释、道三教经书,金印、笔、墨、纸、砚、算盘、银子、账册、金凤簪、莲花、胭脂、蜜饯、拨浪鼓、铲子、勺子、金剪刀、绣线。

贾琼偷偷将李惠娘和贾瑚放出来,以便他们能看到姐儿抓周。

她才走到姐妹们中间,忽听宝钗问道:“二妹妹这样的人才品貌,当年抓周取了什么呢?”

其实宝钗知道贾琼当年取了金剪刀,因为王夫人身边的下人偷偷说些不好听的话,因姐儿抓周在即就谈起府里几个姑娘的抓周。总的论起来,贾琼抓周取的金剪刀是最上不得台面的。

宝钗以为贾琼敌视大靠山姨妈、昨日说话是有意针对她、下她的脸面的,毕竟还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又不是圣人。

今儿因她跟郡主介绍姐妹时,别人都依着长幼,还说起人家的优点且与她亲近。偏偏自己明明年纪最长,贾琼偏最后才介绍她,没有说她的好处,且显得亲疏有别。

后来宝钗就觉得郡主并不如何注意自己,宝钗在席间说话表现,引了两个典故,郡主也只淡淡的。

宝钗打定主意,纵使当不上宗室国戚的妻妾,也得当上公主郡主身边的才人赞善,提一提社会地位。

小姑娘在进京后第一次在社交中遭受这挫折,难免有情绪,细思起来,就是贾琼抢了她容貌的风头,又因她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暗自针对了她。

贾琼不疑有她,笑道:“我选了金剪刀。”

轩辕迪在一旁听了,倒十分奇怪:“为何选金剪刀?”

贾琼一时没有答,贾琰忙为贾琼描补:“郡主,姐姐那会儿才多大,哪懂什么原因?如我只随意抓了一支笔。”

贾琼笑着说:“我记事得早,倒还有点印象。我抓周时大案上的东西少,只有金剪刀一件可以称得上是‘刀’的物什。没得选呀!”

轩辕迪听了不由得捧腹大笑,拉着贾琼的胳膊说:“这果然像是你贾英华的风格!”

众女皆大笑,又互问抓周取的东西,各有不同,就见凤姐抱了打扮得像个小仙童的大姐儿出来了。

在大家的注视下,大姐儿在大案上左顾右盼,见到这么多好玩的,居然花了眼,不知所措了。

这时大人都放开了手,站得远远的,贾瑚的鬼魂忽然过去,但是他绝不靠近孩子。

贾瑚指着金印,冲姐儿笑着说:“听大伯的,要这个,蕤姐儿长大后当大官儿!”

贾蕤因为才周岁,还有母胎来的先天之气,加之凤姐怀孕时吃了不少特别的“补药”,身上带着些灵气。所以她能瞧见贾瑚的一点虚影,她好奇地看向他,只觉得俊美可亲。

李惠娘过去拉住贾瑚:“别胡闹,姐儿瞧不见你,小心身上的阴气。”

贾蕤看到两个虚影,只当他们要抱她,反而伸出手想靠过去,李惠娘不由得大惊,拉了贾瑚就离远了一步。

贾琼不禁没眼看,再睁开眼里,就见姐儿没坐稳,手按在那金印上,金印磕着她了,她不由得好奇拿了起来看。

只听一个宾客哈哈大笑:“府上的姐儿难不成还要当大官不成?”

又一个夫人笑道:“这诰命夫人的命!”

众宾客纷纷称是,贾赦、贾琏也笑着朝大家拱了拱手,凤姐红光满面,去抱了姐儿下来亲香。

接着继续饮宴吃席听戏,到未时宾客才各自散去,且不细提。

七月初七本是乞巧女儿节,这日女儿们可以盛装出行,或与姐妹们聚会,或上街逛庙会。

因为姐儿抓周,贾府的女孩儿们今日白天就没有上街了,但是今日没有宵禁,五玉姐妹加湘云盛装打扮一番,结伴出去玩了。

宝钗因为要准备参加采选,且觉得贾琼针对她而姐妹们都被她拢了去,她去了也没有意思,所以就没去了。

这么多女孩子,身边随着贴身丫鬟和嬷嬷就是几十个人。贾琼还带了李惠娘和贾瑚一起出去,他们在玄真观修炼寂寞,难得凑这热闹。

夜暮初临,只见街上人山人海、灯火辉煌。

摊贩挤满了大街两旁,各大商铺今夜也没有关门,便似春天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一般。

贾琼穿越之后头一回逛这样的夜市,暗想原来古代时,商家们就知道女人的钱好赚了。

在洪荒时可没有这景象。

街头摆着穿针乞巧的擂台,姐妹们到了台下驻足,就说要贾琼代表她们上去赛巧。

贾琼推了贾瑶一下:“妹妹上去吧。”

贾瑶抬头瞧瞧,温柔笑道:“那九尾针穿完,讲究快与准,倒不考较绣工,姐姐习武之人,还怕了不成?”

贾琼呵呵一笑:“就你会激将,可我就不上当,清华上去吧。”

贾琼推了黛玉一把,黛玉却推了贾琰一下:“昭华自来敏锐,只怕比我快些。”

贾琰微微一笑,倒不推辞:“既然几位姐姐不去,我就去吧。”

遂在嬷嬷和侍书的陪伴下去跟主办方报名,上了台去。

灯火下只见贾琰一身锦绣,又生得俊眼修眉、神采飞扬,在一众参赛的女儿中格外出挑,台下的男女见了都不由得被吸引住了。

主办商家宣布了规则,取出了彩头一匹蜀锦,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下,价值不算低了。

锣鼓一敲,比赛开始,台下的观众都齐齐喝彩鼓励。

但见贾琰临危不惧,反而气定神闲,取了五彩线将线头统一捋了捋,然后一针接一针飞快的穿着。

贾琼估计不到半分钟,她就穿完了九尾针,举起手来,接着陆续有别的姑娘举手示意。

主办方先到贾琰跟前一看,引着贾琰到了台前,高兴地宣布:“恭喜这位姑娘,得了小店穿针赛巧的头筹!”

掌柜的将那彩头蜀锦捧来,颁给了贾琰,台下男男女女都觉这姑娘真是钟灵毓秀、心灵手巧。

众女又去别住赏玩,贾琼正和黛玉一起看一盏灯,忽见离她五六丈外站着一个“虬髯大汉”,那虬髯大汉一身白袍,手持一支竹笛,正怔怔瞧着她。

黛玉身边的徐嬷嬷发现那“虬髯大汉”的目光,不由得挡在贾琼身前,怒盯着他:“哪来的无礼登徒子,还不滚远些!姑娘岂是你能乱看的?”

轩辕起从京营赶来都中寻她时,她已经和众女出门了。还亏得贾家的马车都有标记,比较显眼,他寻着附近的马车,然后才从这么多女孩儿中看到她。

贾琼已有四个月没有见过他了,见他来了心中欢喜,可这情景又着实好笑,却也不点破。

贾琼与女孩子们一起游街,轩辕起没有办法,只好不远不近的跟着。

贾瑶身边的刘嬷嬷和徐嬷嬷眼交江几次了,徐嬷嬷那个登徒子似乎盯着她们了,为免发生意外,还是早些回去吧。

姑娘们都不禁舍不得,贾琼笑道:“不如你们玩,我去将那‘登徒子’揍一顿,保证他不敢再跟着我们。”

刘嬷嬷说:“哎哟,我的姑娘呀,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当街打人总是有碍名声的。要是传出去你当街打登徒子,传出去时总会添油加醋,这也不好。”

众女才答应回府去,路上贾琰说想将那穿针赛巧的彩头送给贾琼,贾琼笑道:“你赢的彩头当然自己留着做衣裳,要是有布头多的,给我做个荷包也使得。”

贾琰拍手笑道:“不如我用这锦给姐妹们各做一个荷包,一块儿戴着才好呢!”

史湘云笑道:“原也不错,只是那么好的锦,做了这么多荷包后,便不够做衣裳了。”

贾琰却说:“咱们家四时也不缺衣裳,不就是在乞巧节得的,才有好的喻意吗。”

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等着贾琰的荷包了。

贾琼心想贾琰心灵手巧,给宝玉做的鞋子何等细致,只要她肯用心,给姐妹们做荷包也必不会差了。

轩辕起在荣宁街东院墙外等了好半晌,才见那少女姗姗来迟,他就静静瞧着她,忽要来牵她的手。

贾琼缩了回去,嫌道:“太丑了。”

轩辕起不自在挠了挠头,这才转过身去揭下那面俱露出了真面目,黛眉斜飞入鬓,凤眼湛然生威,鼻梁高挺。

“我见街头人声鼎沸,不想别人盯着我瞧,所以才戴那丑面具。”

“你难不成是卫玠吗?别人盯着你看还能看死你不成?”贾琼虽然这么调侃他,可是瞧着他的容貌也不由得心想:人间实难找到像他这么好看的妖孽了。

这世间就有这样的男子,光看着就像是万千生灵在他面前跟土鸡瓦狗似的,他的站在那里如天上的明月,散发出醉人的光芒,驱除四周的黑暗。

贾琼觉得自己先下手为强,收个这样的一心为她攒嫁妆好风光嫁给他的忠犬是空手套白狼,她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芙蓉出水,山花初放,他就不由得呆呆看着她,身子也不听使唤,竟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原来贾琼从前不但年纪小些,也从不会精心打扮,今日七夕出行,才由着贾瑶和丫鬟们帮她好好梳妆,盛妆出行。

贾琼身穿着淡粉色绫花裙,一层藕色的纱罩衣,便如身上笼罩着一层轻烟。

她一头乌发梳着一个精致的飞仙髻,鬓边饰着钗朵,长长的薄纱发带垂落,她肤色白皙红润,没有涂脂粉,但她给自己上了一个淡淡的眼妆。

她长得本就比许多闺秀要修长挺拔一些,看着像是十三四岁,这一打扮整个人都露出区别于女童的少女明媚娇艳的风情。

“你干嘛不说话,净堵在这里干什么?”贾琼推了他一把,他身子颤抖,往后退了三步,靠在了墙上。

轩辕起满脸通红,额间出了一层细汗,说:“我……我感觉……有点热……”

“热?”贾琼打量了一下他,这盛夏时间,估计也穿了三层衣裳,估计这样穿才最能显出风流倜傥的质感。

贾琼取出一个梨子,施展玄阴灵力将梨子冻成冰,才塞到他手里:“拿着,热你还穿这么讲究。”

轩辕起哭笑不得,可又不便解释,无奈低头笑了笑。

两人并肩出了宁荣街,往朱雀大街走去,街头热闹未消,夜风扫除了些须夏日的暑气。

轩辕起捧着那个冻梨,让自己沸腾的热血降下温来,他偷偷瞧她。远山为何足以形容她的眉毛,星星怎么能胜过她的眼睛?

贾琼转过头:“你暗戳戳地瞧我干哈?有什么事就说呀。”

“我……许久不见你了……”轩辕起终于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问道:“跟在你们身边的那两个……阴灵,是你母亲和兄长?”当年在荣府荷塘边,他见过他们,但多年过去,他们好像大变样了。

贾琼点了点头:“地府引者该来时没来,现在留连不去,估计是尘缘未了。”

轩辕起念起自己的情况:“死后鬼魂不去地府就是因为尘缘未了吗?”

“他们那种情况应该没错,别的不能轮回的情况也有。”

“比如?”

“被邪道暗算,做成怨灵利用;含冤而死成了厉鬼……”

轩辕起觉得自己都不是,可是他现在还不便说出那些事,转而又说:“他们无法去轮回,你就带着他们,你不嫌弃?”

贾琼奇怪:“嫌弃什么?”

“他们毕竟是阴灵。”轩辕起也不禁想:她定是仙女,我只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千年老鬼,这距离也如牛郎织女。

“他们也没有嫌弃我呀。”

“怎么可能会有人嫌弃你这样的姑娘?”

贾琼淡淡一笑,轻喃:“怎么会没有?”

在穿越前就是被嫌弃着长大的,等她终于上大学了,父母的家庭又想争着要了,好像是一笔没用心的投资快要大大盈利了,要快一步攥在手里。

她一直叛逆,一直跟自己较劲,到了洪荒时代反而得到真正的家人,发自真心的关怀和亲厚。拜入师门后才有真正强大的长辈护短,那时的她就想要享受在现代享受不到的东西,当一个有长辈在意有长辈兜揽的熊孩子。

轩辕起好奇:“谁嫌弃你……是贾府老太太?”

轩辕起也在坊间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传闻,传说贾老太太亲口说她是不像贾家的姑娘,是个不孝刻薄的白眼狼。

贾琼沉默不语,轩辕起柔声道:“你不必在意,将来有我护着你,定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贾琼笑道:“你不要给自己加戏了。其实老太太不算是嫌弃我,如今这样的局面,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我要是个孝顺大方的贤良人,老太太定以情与孝逼我实现她的私心。而她那些私心对我和家族大大有害,我不愿为她驱使罢了。”

“竟是如此,可是你这代价未免大了一些。”

“哪有什么代价,你想多了。”

轩辕起见她巧笑嫣然,他不由得想要去牵她的手。其实从前两人也亲昵过,如何今她长大了,又被她拒绝了一回,他反而犹豫不决了。

他正难抉择的瞬间,听到前方锣鼓喧嚣,灯火辉煌,来了一支舞龙队。二十几个强壮的男子舞着一条龙灯,旁边的十几个少年女子提着花灯,再有男男女女的锣鼓队一路敲着打着吹着。

街头的孩子们围着龙灯嬉笑称奇,或放着烟花,犹如下里了金色的雪。

贾琼见这样人间热闹,不由得说:“妹妹们回家得太早了,没有瞧见龙灯呢。”

轩辕起就只静静看着她陪着她,无暇顾及周全的美景,忽有一群儿童冲过来,贾琼连忙退开身。

轩辕起正要往她走过去,那一条龙灯却舞过来了,轩辕起见这四周人多,许多姑娘、孩子正盯着他看,眼中闪过惊艳与痴迷,他不便当众使那神鬼莫测的轻功,吓坏了百姓。

轩辕起只得等舞龙队过去,才跑到街对面,却不见了贾琼。

贾琼原要在街头等着轩辕起,却忽见那众多孩子中挤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那孩子一边跑,一边看着一个同龄孩子流着口水。

贾琼不由得大惊,忙跟了上去……

离舞龙队和花灯队越来越远,七八个孩子到了街角,人声渐渐小去。

忽然刮起一阵灰色的劲风,只见那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余下的孩子还在前头嬉笑,浑然不觉。

贾琼感受着阴气绕过几条巷子,终于追上了他们。就见一个孩子手上长出长长的尖甲,正要往一个昏迷的孩子心口探去。

贾琼祭出一张降魔符朝那满身邪气的孩子压去,正在这时,忽然刮起一阵阴寒入骨的邪风,将那邪孩卷走了。

贾琼原见那邪孩身上道行不高,只想抓住他弄明白再说,没有想到突然被别的鬼魅突然卷走,这道行都不算低了。

贾琼连忙捏诀,一道引雷符如箭飞向那团邪风,顿时引起一阵天雷。

贾琼这才提起那昏迷的孩子追上去,正在这时,后心突然飞来三把灵剑,贾琼抱着孩子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墙头。

“妖女,快将孩子放下!”

贾琼转过头去,看到两个身边杏黄道袍的道士,一个四五十岁的模样,还有一个像是二十出头。

贾琼不由得无语:“你们瞎呀?不去除邪,专往我后心捅刀!”

“妖女!休得狂言!再不束手就擒,贫道就不客气了!”

忽又见两个蓝袍道士包抄住了她,却是昨天早上打过一架的崆峒派的另两个瞎眼道士凌寒峰和刘远秀。

贾琼本是不屑和阐教后人往来,但这时追那妖邪要紧。

贾琼将孩子抛给凌寒峰:“接着,不要碍我的事儿!”

这会儿轩辕起也感到异样,寻到此处,身子几下纵跃到了贾琼身边:“英华,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晚了会出人命的。”贾琼说着,利用风符朝妖邪遁走的方向追去。

“等等我!”

贾琼寻着邪气一直追出城西南郊外,神京都中今夜何等热闹,可是郊外一片宁静。这种宁静一如亘古传下来的一样,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夏日的夜虫吱吱叫着。

贾琼正寻路往邪气消失地地方追,轩辕起、凌寒峰和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中年道士先后赶到。

杏黄道袍的中年道士也明白自己弄错人了,上前道:“贫道茅山派王留芳,敢问姑娘何门何派?”

中元节将近,不少道士聚在京里,见到深通异术的人,王留芳也不觉奇怪。

贾琼听他说是茅山派的,因为茅山派属于上清派,贾琼才转头看向他,只不过这夜色下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既然是茅山派的,是人是邪都分不出,也不怕丢人。”

王留芳才告罪道:“方才贫道发现好重的邪气,所以才致误会。忘姑娘海涵。”

“免了,除了这邪物要紧。”

……

夜雾笼罩着小村,到处浮游着,小村口一户农家,五间大瓦房。灯火未熄,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云娘带着孩子回到了家,孩子不停地挣扎,吼叫。

云娘抱着他,软语道:“阿牛,不要,忍忍,再忍忍。”

那叫阿牛的孩子眼睛绿幽幽的,已然控制不住自己,云娘强拖着他:“不成,好像有人在追我们,今天不能出去。我不该带你去京里玩的,是我不好。”

云娘只好强度一些灵力给阿牛,阿牛暂时平静下来。夏日夜短,等她收功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云娘见阿牛睡着了,抱了他去地窖里歇着,心里总觉不安。

贾琼、轩辕起、凌寒峰、王留芳等人寻着阴气到了村庄外,破除了外笼罩的迷踪术。

贾琼看看晨雾笼罩着村子,影影错错十几家村屋,这大早晨的,到了村口居然也不闻鸡犬之声。

王留芳皱着眉头:“好大的怨气,全村都死绝了。”

凌寒峰担忧地说:“这神京外百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村子,出了事也没有人管吗?”

王留芳说:“不是说神京都外的妙云大真人救苦救难吗?这样的邪物还留着,我看是沽名钓誉。”

贾琼才转过头去,说:“驱魔就驱魔,拉扯别人干什么?你茅山派传到你这一代竟然如此不肖?”

王留芳道:“贫道所恨者就是有人沽名钓誉,坏我玄门名声。”

贾琼插着腰说:“我看在你同是上清派的份上才不打你。‘妙云’是姑奶奶我的门人,你是指我沽名钓誉吗?我让他驱魔炼丹,救助百姓,皇帝自己寻上门来封他的,又不是他求来的大真人封号,你嫉妒什么?我看你茅山派该好好整顿了。”

王留芳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绝代风华的少女,半晌才说:“姑娘……也是上清派的,不知师从何人?”

“反正辈分比你高!”

王留芳从一路追出来的功夫上可以判断,她的玄法确实比自己高出许多,他就不怀疑她的辈分高了。

凌寒峰看着贾琼好一会儿心下存疑,轩辕起不悦挡住了他的目光,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贾琼等人不再废话,拾路进村去,到了一家家村户家中只找到一些尸骨,总数达五六十具。

轩辕起道:“这些人不像是同一个时间死的,真是可怜。”

凌寒峰道:“村外有迷踪术,不通法术的人进不了村,村里的人也出不去。活着的人眼睁睁看着人死去,可是逃不掉,直到死绝。这邪物着实残忍。”

半山腰云雾浓重,前头荆棘密布,已看不见路。

王留芳施出一道风符,捏诀念咒:“急急如律令!风吹云散!”

可是那云雾吹开了又涌了回来,王留芳不由得脸红,又说:“不如放一把火烧了荆棘吧。”

“烧了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妹等我回家吃饭呢。”贾琼上前纤指捏诀,凌空打出一个法印笼罩在那云雾和荆棘上。

贾琼拍了三下手,然手掌张开:“开门!”

那云雾顿时散去,满山的荆棘也兀自收敛,开通一条小路开。

王留芳赞道:“还是姑娘高明!”

贾琼说:“你不应该叫我姑娘,要叫‘祖师姑’。”在场的轩辕起是她男朋友,知道她有些来历;凌寒峰是广成子的后世徒孙,她也交过手了;王留芳是上清茅山派的,贾琼就有意提携,光大师尊的教派。所以她也没有必要现在守拙。

王留芳打量了一下她,却因她容色绝丽不敢多看。

“姑娘才多大年纪,如何能做我祖师姑?”

贾琼不再跟他啰嗦,径自沿着小道上山去,不一刻到了一座瓦房前。

贾琼才冲王留芳和凌寒峰道:“你们进去降那东西,我们在这里断他后路。”

轩辕起看着王、凌二人进屋去了,才问贾琼:“这不像是一般的鬼怪,是什么东西?”

贾琼看着天空似有一道灰红之气,顿了顿说:“迷踪阵和这屋前的迷雾荆棘岭都是神的法术,一般的鬼自然不通这种法术。”

轩辕起喃喃:“神?就如林如海府里遇上的夜叉一样?可上界的神为何要这么做?”

贾琼想了许久,这样的村子跟金陵十二钗实在没有什么关系,跟贾家也没有关系。

“可能是凑巧吧。”

正说着,但听里头打斗声传来,刀剑交加声和女人、孩子的叫声夹杂,然后一个女子携着一个孩子飞身出来。

贾琼看着煞气、阴气积在空中以致于常年乌云敝日,携轩辕起避开他们,同时取了宝剑一道法力打向天空的乌云。法力到处,乌云尽数消散,初升太阳的光荒顿穿透一切,这个阴森森的山村霎时间阳光普照。

阳光洒在云娘和孩子阿牛身上,他们身上就冒起了青烟,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倒在地上。

王留芳和凌寒峰追了出来,这时外头已经不似刚才的阴气深重,顿时阳光普照。

贾琼悠悠收回宝剑,才取出一把“隔阳伞”飞到了云娘和孩子上空。

贾琼走了过去一看,那女子身上修为不低,而那孩子居然是一个尸魔。

“怎么样会这样?”

王留芳说:“这二魔作恶多端,待贫道用火烧得他们魂飞魄散。”

贾琼摆了摆手,仔细端详着云娘,奇道:“你是地府的鬼差?”

轩辕起、王留芳、凌寒峰都吃了一惊,但是他们都没有这眼力辨别。

云娘身上阴力法力大损,抬头看向贾琼:“你……你是谁?”

“你不是鬼差,你吞了鬼差的内丹,好大的胆子。”

贾琼亦不多言,手朝她推出,一股法力笼罩在云娘身上,从她丹田吸出一颗碧绿的地府的鬼差的内丹出来。鬼差也属于神,法力自然不低。

失去内丹的云娘法力尽失,只化为一个普通的女鬼,这时笼罩在本村的法力尽数破除了。

贾琼看向那个孩子阿牛,取出一张符就要动手,失去鬼差内丹而虚弱的云娘忙挡在孩子身前。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贾琼说:“他留在世上只会害人。”

云娘哭道:“阿牛很乖的,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了。”

“这是尸魔,不在六道之内,我只得除去。”

云娘抱着孩子,哭道:“都是那些人该死!他吃的都是该死的人。这整个村子里全是畜牲,他们全都该死。我丈夫死了,只有我们孤儿寡母,我丈夫的堂兄弟、表兄弟、叔伯、姨丈、姑父一起要夺我家的地,还来辱我。阿牛为了护我被他活活打死,我才上吊自尽。他们逼死我们,我们就活该,我们杀了他们就不应该吗?”

贾琼的手轻轻放下,秀眉微蹙,说:“这尸魔冤孽深重,留在人间,只会伤及无辜。比如昨夜那个他想要下手的孩子,也许他的母亲像你一样。你们吃了那孩子,他的母亲得多伤心?难道他也是该死之人?”

云娘泣道:“我们……我们没有办法,这个村里没人了,连只狗都没有了。阿牛好饿,我们只能出村去……”

云娘也知道外头的人跟本村的罪孽无关,可是村里没人了,孩子饿得发狂,所以她时不时出村去掳了外头的人进村来给阿牛吃。昨夜七夕,他们在村子里呆着太寂寞了,她才带孩子进城去玩。

阿牛对外面的世界很新奇,玩得很开心,可是突然忍不住要进食。她也未料到孩子居然会不听好怕话,为了就地进食而避开她行凶,却又撞上高人了,亏得她及时赶到。

贾琼叹了口气,道:“以他身上的冤孽实不只吃了你们的仇人,还有,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他是,他就是我的阿牛!”

贾琼摇了摇头:“你觉得他苏醒过来了,可是他当时不认识你吧?”

云娘不由得愣住了,说:“阿牛死了太久了,所以才不认得我。”

“不是,他根本就不是你儿子阿牛。对我们修行者来说,死后在尸体上会生出一个新的生命体,称之为‘三尸魔’。三尸魔不斩,难得脱开原来的肉身因果,修成正果。

普通人原是没有条件长出‘三尸魔’的,只不过你儿子死前那口怨气让肉身不化。估计你吞了鬼差内丹后,时时护着他的尸体,你从鬼差内丹上得来的阴气、灵气被你孩子的尸体吸收了去。

从而你儿子的尸首倒像是一个修行者的了,然后从尸体上长出‘三尸魔’,‘苏醒’过来就是现在的模样。其实很多低等僵尸也是这样,明明不是修道者的尸首,但是有了这样的条件就能长成。

于我们修道者来说,本尊与三尸魔是势不两立的,所以要‘斩三尸而修成正果’。那么这‘尸魔’当然也不是你当初的儿子。你觉得他听你的话是因为你是鬼,不是他的食物,反而你能为他找来食物。”

云娘怔怔发着呆,然后转头看向重伤躺在地上呻/吟的“阿牛”,他嘴上长出尖牙,满脸的青灰,睛眼紫红,手指上长出黑紫的指甲。

云娘看到他这个模样,几乎忘记了阿牛原来该长什么模样。

“他若不是阿牛,阿牛去哪里了?”云娘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留在村里,吓死当年那些人,吞掉他们的灵魂。守着阿牛的尸身九年,终于等他苏醒。因为阿牛要吃人,所以她就把这个村子设了迷踪阵,里面的人出不去,都被阿牛吃了。

“如果没有意外,自然入了轮回。”贾琼夹起一道符,那符篆加持在“隔阳伞”上,伞将云娘的鬼魂收进其中合拢飞到贾琼面前。

那孩子的尸魔毕竟才几年道行,不像白骨精一样从尸魔变成了已然不惧阳光的妖精。尸魔在阳光下凄厉哭嚎,身上冒起阵阵青烟,尸上的肉化为炭,炭化为灰,逐渐露出白骨。

眼见它想爬回屋里去,贾琼看向王留芳:“你还不动手?”

王留芳反应过来:“姑娘已然出手,我不敢抢功。”

“让你上你就上!”

王留芳这才取出一道火符,舞剑加强法力,念道:“急急如律令!离火诛邪!”

那尸魔骷髅发出最后一声嚎叫,尸骨成炭寸断,化为灰烬。

贾琼看王留芳还有一点法力,还有点安慰,茅山派是如今天下玄门中最大的上清派传承的门派了。如张天师家是太清派的,崆峒派是玉清派的,而终南山的全真派虽是真人却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派别。

贾琼自知没有觉悟,现在还难以天然圣母地站在团结玄门,一视同仁的境界,当然偏心上清派的传人,想要拉拔一下。

贾琼又跟王留芳和凌寒峰说:“你们去把村里的尸骨都集中起来烧了吧,未免这些尸骨秽气积累又生出什么邪祟来。”

凌寒峰已经九成猜到她就是上回见过的“祖师叔”,所以不敢违抗,王留芳却觉悟太低:“我们去搬尸骨,那你们做什么?”

贾琼道:“你要探查我们隐私吗?”

王留芳觉得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修炼几十年,虽然她的道法更加高深,可毕竟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姑娘的道行虽胜过贫道,可总得讲基本的礼数。”

“叫我‘祖师姑姑’,别没大没小的。”

王留芳胡子都要飞起来,说:“敢问姑娘今年贵庚,如何能自居贫道的祖师姑姑?”

凌寒峰忽然说:“王道友,这位应该是……上清圣人的亲传弟子,你不叫她‘祖师姑姑’,又能叫什么?”

因通天教主当年教化万仙,在他座下听经的妖族或仙胎不知多少,并不是人人都能让广成子那么客气的,只有道行高深的亲传弟子才有这脸面。

王留芳不可置信看着她:“怎么可能?”

凌寒峰道:“本派祖师现身亲口跟我说,我应该称她为‘祖师叔’,她修的是上清派道法,与本派祖师同辈,自然是上清圣人的弟子。”

贾琼打量着凌寒峰,顿了顿才说:“广成子既然这么跟你说,说明我的身份被玄门同道知道也无妨。如今我听我门人妙云说,皇帝要在中元节在八仙宫举行盛会。不管是我上清派,还是你玉清派,都是玄门同道,不可在皇帝面前丢了玄门的脸。”

凌寒峰揖手道:“是!晚辈定竭尽全力,不让皇帝小瞧了我们玄门。”

贾琼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富贵有时,气运有数,天下之利总不能被一家一姓占尽,历史不可能停滞不前。当皇帝的是不可能修得长生的,你们一个个在皇帝面前逞能媚宠,若让他生出长生不老的妄念,于天下百姓来说是祸非福。皇帝找上妙云,他也只和皇帝说惜福养生之事。”

凌寒峰道:“晚辈谨记,万不敢向皇帝招摇撞骗。”

王留芳整个人都蒙圈了,想要细瞧贾琼却又不敢,只道:“敢问尊驾道号?”

贾琼道:“我俗家姓贾,在玄真观修行。你们茅山派的经书只怕残缺不全,以至于道行低微,你于八月初二日来观里寻我,我传你上古黄庭经全本,你能领悟多少,全看造化了。”

王留芳不由得又惊又喜,这时不敢怀疑,单膝跪拜在地:“晚辈多谢祖师姑姑提携。”

贾琼交代了他:“这女魔和尸魔在这里住了许久,不知会不会形成什么凶煞,你们仔细些,有的话都清理干净。”

“是!”

作者有话要说:书文改为最初的那个,不改了。封面明天再换。

大家随便看看,争取下个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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