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道:“你若没后路,还要动手杀了他不成?”
“没呢。”贾琼脸上笑着,心中不以为然:轩辕逸又不是皇帝和潜龙,我杀了他又怎么样?
太上皇沉着脸道:“朕知道你有大来头、大本事,可是贾家总要在人间传承,你在人间多结冤愆,贾家后人怎么办呢?”
贾琼道:“后人皆如我,怕什么呢?后人皆不如我,怕什么呢?一朝一代,一家一族,都要兴衰更迭,犹如东流逝水,无可阻拦。”
太上皇才不由得默然,贾家自然有兴有衰,可是他轩辕家就没有兴衰了吗?自古朝代更迭,皇室的下场都极其可怕。
太上皇才让挥手让她退下,叹了口气。皇帝才说:“父皇,此事既然没有闹大,您就不要为此烦恼了。”
太上皇神情带着几分老人特有的悲凉:“朕这么多孙子,除了起儿,又有几个是有才干?皇室中人才多了难免争斗,可是人才凋零是衰败的前兆。”
皇帝默然不语,他也早就体会到了当皇帝之前和之后两种不同的心境。当皇帝之前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当皇帝。当皇帝之后,他才发现有很多事,皇帝也不能做到。
起儿不仅是他的儿子,保障着他帝位的稳固,也关系到他轩辕氏的百年传承。
“父皇,四弟还是有才干的。他管着内府,朕也放心。”
皇帝知道内府油水不少,不过这差事交给奴才或外臣,他们可能捞得更凶。
……
贾瑶坐在一旁,时不时拿着帕子抹了抹泪,贾赦来回跺步,邢夫人在一边着急。
“老爷,这究竟该怎么办?咱们怎么跟亲家说呢?瑶儿居然会打人,亲家是清贵人家,不会因此退婚吧?”
贾赦厌烦道:“你胡咧咧什么?亲家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了,我就看看他敢不敢!你以为我的女儿是谁都能说退婚就退婚的?”
终于听门吏来报,王妃来了。贾赦忙冲出荣禧堂去,就见贾琼已到垂花门了。她回家更了衣才来,不然她只穿着练武的衣裳,总有所不便。
“琼儿,太上皇和皇上那怎么说?”贾赦连忙追问。
贾琼道:“太上皇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上门去跟三王爷赔个礼,他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轩辕逸吃了苦头、丢了大脸,只要他们不再挑事,咱们就算了。”
贾赦叹道:“三王爷当年是能跟圣上争的人,怎么会生出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说着到了荣禧堂暖阁,贾琼抱着贾瑶好生安慰了一翻,告诉她没事儿,贾瑶才安心下来。
这娇柔的模样,贾琼实在难以想象,轩辕逸那副猪头样子是贾瑶干的。
邢夫人从奶娘手中抱来刚睡醒的贾现,贾现一见姐姐,身子就倾过来,哇哇叫着要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贾瑶看着他可爱的模样,这才烦恼消了大半。贾琼抱着他上了炕,姐妹两个逗着他玩。贾现翻来覆去、爬来爬去,十分欢乐。
贾琼见天色已晚,正打算回王府去,可是老太太听说她来府里了,不敢托大命她去见,由鸳鸯扶着自己赶来了荣禧堂。
贾母尚不知贾瑶发生的事,自然是专程来找她的。因为她年老位尊,贾瑶就将炕让她坐了。
“自打王妃从西北回来,也不曾来娘家坐坐。今儿怎么来了?”
贾琼淡淡笑道:“我未嫁时就忙,难得在家闲着。如今嫁了,那边要管应酬,就更不得空了。左右正月总是有空些的,亲戚间往来也不迟。”
贾母原是说一句暗示贾琼疏淡娘家了,心想她是晚辈,会说几句哄她的软话,但是井没有。
贾母看了看贾瑶,说:“恍然间你们都大了,你妹妹都定亲了,想必别的妹妹也快的。我别的都不担心,只问你对四丫头是什么打算?”
“别说两房分了家,就算没有分家,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老太太怎么问我?”
贾母心中一堵,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王妃的想法和喜恶,可是世事哪有完美,一个家族中哪能人人都出众?帮扶一下自家的亲戚,在别人家都是应有之义。”
这个时代是宗族社会,但是贾琼没有体会过。她在现代时,那是个体社会,她父母对她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她自然不会念他们。在洪荒时师尊,兄长姐妹、同门各有各的本事,互相有情有义,但绝无厚颜无耻趴在别人身上吸血的。
贾琼淡淡道:“老太太,一个人的福是有数的,二叔的福气你都提前给他了,给了四十多年,不该他的他都花完了。那些家产和你的私房补贴足以他后半生富足平安,这已是大幸了。”
贾母哀声道:“我知道我老婆子惹人嫌了……”
贾琼道:“我也知道我是一个不孝忤逆白眼狼,不知几时会被天打雷劈。”
贾母脸色大变,贾赦、邢夫人都一怔,还是贾瑶坐在贾琼身边,摇了摇她的胳膊。
贾琼这是提醒她还记得从前贾母是怎么对她的,贾母在她面前可不有多少资本讨价还价。
贾母老泪纵横,说:“可你这样下你二叔和兄弟的脸,将来四丫头怎么办?父兄都是没脸的,什么样的人家能聘了她去?”
贾琼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太太知我怜惜她,用她来为二叔、宝玉他们求好处。老太太从来没有变过,仍然是舍本求末。”
“你聪明,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本,什么是末?我是一个母亲,是一个祖母……”
“你考虑着二叔他们的前程,你不知道我的本事时毁我名声,你考虑过我的前途吗?你只想证明我没有如阿猫阿狗地在你面前膜拜是错的,想看到爹爹的庶出女儿都不如二叔的女儿!那时候,你想过你是一个祖母吗?”
撕开彼此间的礼节到位,面上过得去,该给贾母的也不会少了她。但真实情感上却是淡得很。贾母何时被人这样怼过?执拗的老人不由得嚎啕大哭。
贾赦劝道:“琼儿,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贾琼觉得没意思,起身来:“天都黑了,我回府去了。”
贾赦、贾瑶亲自送她出门去,贾琼才说让贾赦得空找贾政和史鼏,看看能不能让史鼏带着宝玉当几年兵。
“宝玉哪里吃得了那个苦?”贾赦吐嘈。
“宝玉仍还不知自强,就让昭华过继到我们这房,好歹能找一门像样一点的亲事。”
“贾政只有这个女儿拿得出手,还盼着找个好女婿孝敬他呢,他怎么肯?”
“那是他妨碍女儿前程,我们对昭华总是仁至义尽了。”
贾琼又邀贾瑶和姐妹们过两日去王府小住几天再回家过年,贾瑶说:“就怕姐姐事忙,我们在府上打扰,给姐姐不便。”
“又不是外人,我真有事时,你们几个自己在园子里玩也使得。你们再学点武功都好,我那兵器全,练武场地也大。事实证明,女子学点武功是很有必要的,这回你要是不会武功。你真要去给那人当小妾了。”
贾瑶不能再认同了,点了点头:“我那套拳法不够用,得多学点。”
“很好,小宝贝文武双全,这是太上皇亲口说的。”其实太上皇那话是讽刺她打了他的孙子,可不是夸她,不过贾瑶就当作是夸了。
“……”贾瑶不由得露出忸怩之色。
贾琼朗朗一笑,袖子一甩,转身便上了矫子,径自回府去了。
……
翌日上午,贾赦又上忠诚亲王府赔罪。
尽管轩辕逸井不承认自己的歪心思,可是忠诚亲王轩辕江了解太上皇,也了解儿子的上不得台面。
皇帝都登基一年了,太上皇从不过问前朝之事,轩辕江知道自己再无可能,此时皇帝没有追究轩辕逸敢在宫里做这种事,她都该烧高香了。
轩辕江自然也觉得贾家女儿猖狂,下手这么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另一方面也惧怕贾琼、贾敬的神通,这点气也只能受着了。
所以贾赦将赔罪的姿态做足了,轩辕江也表现出谦和宽厚,礼贤下士,双方达成了共识,揭过此事不提。
贾琼为了贾家和贾瑶,只好往宫里走一走。她的辇正往上阳宫方向行去,忽然来了一个小太监。
“奴才小路子给王妃请安!”
贾琼嗯了一声:“你有事?”
小太监道:“奴才是皇上身边侍候的,皇上宣王妃去陶然居。”
贾琼折而去陶然居,这时正是丽妃陪着喝酒,宫廷乐师在一边奏乐。
贾琼上前参拜,乐声才止了。皇帝就想见见她,越不可能越想见,越压抑越炙烈。
便如少女爱上了一个美少年,茶饭不思。日日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都难入眼入心,只有见到她的那一刻才有一分欢喜。
贾琼平身后,皇帝才说:“朕知你为了你妹妹,今日怕是要进宫来见太上皇。只不过现下太上皇正在做早课,你何必这时用那些俗事打扰他?太上皇修为精进,延福延寿才要紧。”
“哦……”贾琼点了点头,这是有些道事,“那儿臣去母后那坐一坐。”
“你母后忙着各家各府的赏赐账目,怕是没空做好吃的给你。”皇帝顿了顿,问道:“你妹妹没事吧?”
李连安为她搬来了凳子,她便在一旁坐下:“没有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
皇帝又道:“老三家的确实不像话了一点,只希望这事儿不会影响你妹妹的婚姻。”
“我妹妹长得比别人漂亮,嫁妆丰厚,温柔体贴,遇上强盗还可以保护表哥。表哥是状元,又不是傻子。”贾琼笑了笑,倒没有担心过这事儿。
丽妃奉茶于她,笑道:“贾姑娘文武双全,也难怪王妃得意。”
贾琼接过茶时忽发现她身子有异,说:“丽妃娘娘有孕在身,还劳驾递茶给我,愧不敢当。”
丽妃讶然,她这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但是未有明显的妊娠反应,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皇帝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丽妃,你有孕了?”
丽妃低下头:“臣妾也不知道,这个月还未请平安脉。”
贾琼才惊觉自己多嘴了,事到如今,只好说:“不会错了。丽妃娘娘擅茶道,但有孕期间还是不要喝茶了。父皇子嗣单薄,不管添个公主还是皇子都好。”
贾琼之前不喜与丽妃往来,这时说了句善意的话,倒让她受宠若惊。
皇帝奇道:“琼儿未把脉,如何看出丽妃有孕的?”
“呃……我是道士,跟大夫不全然相同,我跟父皇也解释不清楚。父皇还是给娘娘请太医来看看,指点她安胎才好。”贾琼说着要起身告退,总觉得自己打扰父皇和庶母久了不妥。
皇帝叫住了她,让李连安送上一个匣子。
“今年海外波斯国进贡了四十颗螺子黛,皇后那留了二十颗,剩下的给你。你妹子受了惊吓,你赠两颗给她,哄一哄。”
贾琼想着这东西倒稀奇,听说在隋朝时波斯商人带到中原,每颗价值十金。
“谢父皇赏赐!”贾琼接了那匣子,才告退出去。
贾琼估计太上皇应该做完早课了,才赶到上阳宫,然后发现太上皇正在研究炼丹。他让贾敬给他也弄了一个同款炼丹炉来,打算从基础的补气丹开始试验。
穿着一身道袍,身披着羽纱狐皮大氅的太上皇亲自晒药,贾琼看到一颗千年人参,不由得眼皮子直跳。
“皇爷爷,你又不会炼丹,你还是把药材给敬大伯,让他帮你炼吧。这千年人参难得……”
太上皇却迷之自信:“贫道几年坚持修炼,觉得有所精进。贾敬的基础方子不复杂,贫道应该也能行。”
贾琼还是劝道:“道友,初学者用这么好的药材实在浪费。而炼丹除了方子重要,还有调节火候的功夫。敬大伯研究了二十几年呀。”
“你不也没学几年吗?”
“我……我的师父不普通,他曾送我去‘永恒空间’学习,我在里面读了五千本书,学了几十种武功。外头时间才过几个月,实际上相当于学了几百年。”她可是学了几千年。
太上皇嫉妒地看了贾琼一眼:“原来还有这样的秘术,你会不会?”
“开辟‘永恒空间’是神仙法术,我哪里会?道友,听我一句劝,你将药材给敬大伯……要不给我吧。补气丹而已,我帮你炼。”
太上皇哪里能说不好,只他还要在一旁观模学习。这痴迷的模样,相信历史上出现那种修道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不是传说。
太上皇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会不会炼那种吃了能变聪明一点的丹药?”
“道友已经很聪明了,但是修道是讲缘的。道友本是人间至尊的命,所以修道缘分不及敬大伯,这是造化取舍规则,不是道友不够聪明。”
“不是贫道自己吃。贫道那几个孙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贫道怕自己不在了后,他们做出更蠢的事来……”
贾琼不由得捂了捂脸,说:“这种神通不是凡人可以得到的。就算神仙都有根脚高低之分,基础难以更改。”
“那吃了后长得英俊一些的药,有吗?”
“男人重要的是脑子嘛,外表不重要……”
“你说得轻巧,你嫁了贫道长得最好看,又最聪明的孙子。贫道要是把你嫁给老三家的,你估计是要谋杀亲夫!老三家的人蠢,长得又丑……”
太上皇本来生气轩辕逸做出那事来,可是听到贾瑶说他丑,死也不当他的妾才打他,结果成了猪头就更丑了,他当爷爷的又心疼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可是没有办法,我只会中医,不会整容手术。”
其实轩辕逸没有那么丑,只是不够英俊潇洒罢了,但被贾瑶一说,皇室丑男的帽子他估计就戴稳了。
太上皇听她这样附和,而不是说他也没有那么丑,不由瞪了她一眼。
“起儿已经占尽天下的好处了,往后对堂兄弟是不是要宽容一些?”
贾琼看到太上皇这个样子,已经没有了迷失在皇权中的那种六亲不认,反而担心那些曾经被他利用的儿子的后人们。
她忽然想起贾母还一直操心贾政一家,估计当父母的都会这样的。不过贾母心里从来没有贾赦什么地儿,太上皇心里虽然最宠爱皇帝和轩辕起,到底还非常顾念别人。
贾琼忽问他在位时,贾政的才干怎么样。
“你问这个干什么?”
贾琼才谈起贾母一直烦她,从来偏心。她小时候的一些往事也让她很不愉快。
太上皇道:“等你当了母亲就懂了。”
“我懂是我懂,但我不需要体谅她。她从来就不爱我,也不爱我爹,我为什么要爱她爱的人呢?”
“那你问贾政才干是为了什么?”
贾琼沉默了一会儿,说:“一个我感情上不愿帮的人,如果才能出众,那就可以利用。为了我堂妹的前程,我得了利,又帮了堂妹。”
贾琼觉得将宝玉拉去军营,他可能未必改性子,没准吃不了苦就出家了。那么贾琰的前程只能看贾政。贾环年纪太小,就算贾琰再晚婚也靠不上他。
“贾政……才干是不怎么样,想必你是有数的,何必问贫道?不过,到底胆子不大,脑子也不够灵活,也坏不了什么事。要是你详细规划好一件事,让他照本宣科做,那么他做得或许还可以。”
太上皇当了几十年皇帝,遇上的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胆子太大,贪到让人发指。他总时要时不进敲打,几十年也剪除一些他无法容忍的人,抄了不少家,才能维持朝堂与皇权。
“要是啥事都自己全规划好,找别人也能做。”
“那不一定,有些人不知敬畏,阳奉阴违,捞钱没有底线,危害社稷。贾政虽然要面子,但是家里母亲太会为他想,他不知道怎么在外面捞钱。这种人胆小,不敢变小官大贪,读书读死了也有点好处,总有道德的意识。”
“如果有道德意识,他还能占着我家那么多年,一直不放?”
“呵呵,估计是你祖母一直灌输他那种想法,他是真觉得自己当家对贾家好,当然还有利益和面子,他也想要那样。贫道说他胆小,还有道德意识,但是没有说他是圣人。你瞧他只能巴结你祖母,再顺水推舟占着你家,可是他就没有想过在你父亲最不得志时真正使出狠毒手段夺爵。他潜意识里是抗拒做不符合道德的事的,但是如果是长辈恩典他,他不会拒绝。假正经胆子太小了,脑子又不够,心也不够狠,那总有几分君子端方的效果。”
“怪不得,他搞来搞去也只会借着孝道打压我爹,旁的手段就没有了……”
太上皇摊了摊手,表示“不就是如此吗,我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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