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背着手站在签押房的窗户前,窗户开着的,寒风凛冽,他却好像感觉不到赤骨的寒冷,背着手,望着漫天的大雪。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在他承继的记忆中,今年的雪简直是铺天盖地般,比往年都大得多。这让他想起了去年刚穿越过来不久侦破的那起皇家园林的盗伐林木案。老百姓因为没有可以生火的木炭,所以连生命都不要了,翻进皇家园林,盗伐林木烧火做饭取暖。
当时连做饭吃这样基本的生活需要都不能满足了,这才引得体惜百姓的韩王默许四周百姓砍伐皇家林木,最终韩王自杀,替百姓顶罪。而到现在,这种场景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甚至于今年反倒更加严重了。集市上的木炭价格简直比肉价不差几许,几乎没有多少人家能够花得起钱买柴火生火做饭。
京城朝廷降了不少,所以从其他地方调集木炭到京城销售,但是总给人以杯水车薪的感觉,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好在卓然家这一年来,因为卓然开创的近视眼镜和老花眼镜这门独家的技能使得他二哥的眼镜铺生意兴隆。虽然每一副眼镜都要花若干时间才能打磨出来,费时费力,但是每一副眼镜能换取的利益却是很可观的。加上卓然的薪水,这一年卓家寒冬腊月日常生活所用的木炭倒不用担忧。
吃完饭,一大家子人围在堂屋中取暖聊天,其乐融融。
自从上次从马家庄逃出来,卓然和云燕原以为天池宗会追来的,都小心戒备着。没想到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来找他们麻烦,眼看到了年底,两人便将先前的那一段惊恐的经历逐渐忘却了。此刻虽然眼望窗外漫天白雪,但是卓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这段日子,武德县虽然也发生了一些刑事案子,不过都没有什么难度,可以从容应对。至于主簿方面的工作,卓然虽然不擅长,但是他善于抓大放小,把该办的事都分配下去,让手下人,人人手里都有职责,集思广益。所以他这主簿的活也干的顺风顺水。
正在他望着窗外白雪出神的时候,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卓县尉。”
卓然扭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圆领宽大袍袖的,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在满脸卑微的望着他。卓然微微一愣,这人却不知道是谁,忙上前拱手说道:“请问老先生是……?”
跟在他身后的门房满脸尴尬,似乎有些想说又不敢说的味道。那老先生呵呵笑着,看了旁边跟着来的门房一眼,然后对卓然说道:“卓大人,是老朽让他们不要通报的,老朽自己来就行了。没有打扰到卓大人吧?对了,忘了介绍,老朽乃是怀州推官蒋峰,在十年前曾经是武德县的知县,呵呵呵。”
卓然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老头是前任的武德县知县,这是回故地来了,难怪他没让别人通报,径直自己来了。门房那表情也可以看得出来,似乎跟着老知县认识,但是不通报又不行,所以一副诚惶诚恐,又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尴尬样子。
卓然便冲着那门房挥了挥手说道:“既然是老知县来了,当然无需通报,你退下吧。”
想当年十年前,这可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他自然对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情怀,要是自己回自己的老属下所在地却还需要通报的话,那种感觉是很不爽的。卓然完全能够体会这老知县心中的想法,于是上前拱手道:“不知道蒋大人回归故里,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呀。”
蒋峰忙客气的拱手说道:“卓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老朽来得唐突,没有打扰吧?”
“说的哪里话?蒋知县回归故里,我等该当在城门外迎接才是,你也不先给个信。却不知是什么春风把老太爷您给吹回来了?”
卓然在武德县一年多,却不大经常去怀州走动,所以两人不熟悉。
蒋峰道:“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朽是有事前来求助卓大人的,还希望卓大人不吝赐教。”
卓然忙客气了两句,然后请他到会客厅,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茶,卓然才说道:“老知县有何吩咐尽管说,下官一定尽力。”
“这可不敢当,事情也有些着急,我就不耽误时间了。是这样的,怀州集镇之上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六岁的孩子手持杀猪刀,把一个卖猪肉的屠夫给捅死了,原因是因为那小孩坚称他们家的肥猪是被那屠夫偷走的,屠夫还打他,他一气之下才伤了人。”
“这案子很是棘手,知府老爷几次与我商议,到底是一桩命案,而行凶者又是个孩子,虽然才六岁,不可能把他下狱处罚,但是他们家是否要承担赔偿,以及这桩案子的真相又是如何,这死者到底有没有偷他们家的肥猪,这些诸多端倪,须得查个清楚。”
“因为死者家属一直不肯将死者下葬,非要孩子家说个明白,作出巨额赔偿才肯罢休。现如今马上便要过年了,若是这桩案子在城里这么喧嚣下去,实在是有失祥和。因此知州大人这才让老朽来请卓大人,前去帮忙勘察处置。”
卓然一听这话,笑了笑说:“既然是老知县亲自登门,按理说我是不该推辞的,只是这案子不是武德县之内的,我越权办案,不知是否妥当啊?”
“也正因为这个缘由,考虑到卓大人的种种顾忌,所以知州大人这才让下官亲自前来请卓大人。卓大人破案如神,连破奇案,令人刮目相看。特别是怀州知州李大人拐卖风尘女子,送往辽朝贩卖,以换取马匹的那桩案子,这样的案子,卓大人都能从容侦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咱们这桩案子倒没有涉及权贵,只是很是棘手,毕竟这死者一家的家族庞大,又是抬棺游街,又是停尸衙门的,闹得不可开交。但他们又是受害之家,所以这桩案子已经是涉及到怀州新年的祥和了,若是不及时处理,这年,大家可都别指望过了。”
卓然听了这话,顿时会意,便说道:“既然是知州老爷有令,那下官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案子能否侦破,下官可不敢打保票啊。”
蒋峰听卓然口气有些松动,哈哈大笑说道:“卓大人尽管放心,这案子不是你们武德县的,你只是去帮忙。能否侦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需多虑。就算破不了,也与大人政绩无关,这事知州大人已经早就说了的。”
“既是如此,那咱们便即刻启程吧。”
卓然带着小厮郭帅,背着自己的勘察箱,里面装了一切应用装置,在带着捕头云燕,给主簿交代,让他处置县中事宜,然后便跟着蒋峰启程,前往怀州。
怀州城可比武德县繁华的多,毕竟是州府所在,卓然也才来过几次。特别是上次,怀州司马的那件案子还是怀州知州亲自邀请他前来协助侦破的。而这次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杀人案,这个案子让卓然颇有些惊喜,在他看来,一个六岁的孩子,敢于动刀杀人,若不是这孩子脑袋有病,那就是仇恨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是什么东西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恨意呢?
车马来到州府衙门,卓然跟着蒋峰进入衙门,径直来到知府的签押房。
怀州知州姓朱,卓然作为武德县的代理知县时间不长,在此之前,与上官打交道,基本上都是庞知县前往,所以卓然他们实际上与朱知州见面并不多,交往也不深。在庞知县调任之后,卓然成为武德县的掌印官,与朱知州见面的机会就多一些了,要时常向他禀报武德县的相关事宜。不过每次见面,朱知州都是刻板的公事公办地交代好事情,基本上没有假以辞色。没想到这一次,卓然再见到他,却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对卓然连连拱手,吩咐捕快赶紧上好茶。
分宾主落座,香茶奉上,众人退下后,朱知州这才微微拱手说道:“卓县尉,这桩案子说实在,其实是不用劳烦县尉老远的跑到怀州来查办的,我们怀州也不是不能够处置这等案子。只是这案子其中还有隐情,而本官告诉卓大人,就是为了让卓大人对案件有一个完全的了解。本官这就将其中的隐情说一下,让卓大人心中有个数。”
卓然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里头还有另有隐情,而不是自己所想见的那么简单。当下拱手,静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