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从来没有这样子的体验。他可以放心大胆的依赖着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对这个人表达自己的喜好。这个人不会嫌他烦,更不会厌恶他,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满目温柔,会包容他的所有狡黠的小心思。
这个秋天,风吹散了一地的落叶,他牵上了爱人的手。
晃悠悠的就荡过了一个季节,时间快的像是上帝眨了一下眼。
下初雪的那天,陆明初和晏白是在医院过的。
那天早上起来,晏白生病了。
陆明初发微信晏白根本没看到,打电话的时候,晏白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接通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反而一步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杯落地发出“啪”的破碎声。陆明初心里担忧,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晏白的房间。
灰色床单被扭成邹皱巴巴的样子,晏白把被子裹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两颊通红,冷汗直冒。陆明初伸手探去,晏白的额头滚烫,他当下立马回自己屋子里取了钥匙,从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一件厚实的大衣,裹在晏白的身上,背着晏白就往电梯走去。
一路上,陆明初一直在试图让晏白不要昏睡过去,“小白不要睡,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晏白的身体属于那种一两年都不发烧,一发烧势必烧的惊天动地的那种,烧过去就没事了。他家里人和身边朋友都知道,遇到这种时候也不会着急,直接叫家庭医生上门挂个两天水就行。可是陆明初不知道,他看着晏白难受成这样,心里着急。
他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医院。
离他们这最近的就是上次那家私立医院,一到医院下了车,陆明初背着晏白跑进医院,直到医生诊断确定只是普通发高烧,安排了床位挂上了吊瓶,陆明初才松了一口气。
他陪在晏白旁边寸步不离,时不时用毛巾擦擦晏白脸上的汗珠。好在他还没有失智,记得自己今天还有课,知道要给行政处打个电话请个假。
晏白挂上水,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睁开眼,原本就小孩子气的娃娃脸上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惨白。“老师,我没事。我就是这样,很少发烧,一发烧看上去就很严重,烧退了就好了。”
“这怎么能算没事。你发烧那么难受。”陆明初因为过于担心,向来如沐春风的脸上这时候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
晏白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心疼。
陆明初心疼他。
晏白心里一瞬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生下来就是晏家长孙,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起码从来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东西。小时候肆意妄为,长大后一路顺风,父母权高位重,朋友拥戴维护,可是从来没有人心疼过他。大家都觉得像晏白这样的出身,谁心疼他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他发烧死不了人,甚至李向南有一次还说,“我要是像晏哥这样就好了,偶尔发次烧平时的时候都生龙活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他的父母更是觉得这种小事无关痛痒,没有人觉得他发烧是件多大不了的事。反正会好的,反正也就偶尔那每一次。
如果不是陆明初,他不会觉得自己从前过得有多委屈。
可是就是陆明初,他才知道原来也会有人替自己心疼。
“阿白,难受要说出来。”陆明初皱着眉,轻声说。
他站起身弯下腰掖了掖晏白的被子,接着温声说,“虽然说出来还是会难受,但是如果一直咬着牙藏在心里,那会更加不舒服的。虽然我不能帮你分担,但是你可以说给我听,这样我才知道,我的阿白有多难受。就好像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一样。”
晏白不知道是这次的感冒过于来势汹汹,温度过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楚。
“陆老师…”晏白轻轻的喊了一声。
“恩,我在。”陆明初看着晏白,点了点头。
“陆老师…”晏白又唤了一声。
陆明初还是温和的说,“恩,我在。”
晏白没有再开口了,他在心底轻轻的又喊了一声。他记得乔英以前说过,重要的话一定要记得说三遍。她们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要这样的,他如果也喊第三遍的话未免太丢脸了。
可是陆明初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只是陆明初这三个字放在心口默念罢了,他也能觉得自己的感官被放大,就连灵魂也在颤栗。
所以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陆明初的名字。
陆明初坐在他旁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直到一瓶水挂完又换了一瓶的时候,陆明初才起身去窗户边的饮水机想给晏白倒一杯水。
他抬头从窗帘细缝里往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里飘着稀稀疏疏的细雪。他拉开窗帘,转身对晏白笑着说,“阿白,看,下雪了。”
晏白这会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有点难受,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
他其实不喜欢雪,每次他发烧的时候总会赶上下雪天,他一个人躺在昏黄灯光下,挂着药水,透过窗户看着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子一起玩雪,外面越是热闹就越发衬的他的孤寂。他不喜欢雪,漫天雪花只映出窗户里的他形单影只,脆弱又孤独。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不喜欢好像在嘲笑自己的雪花。
可是这时候,有个人欣喜的和他说,下雪了。
这时候,他突然好像不讨厌雪了。
他抬头去看,漫天的雪花飘飘荡荡,天地间全是白色一片。窗户前的那个人,打开了一点点的缝隙探出手在虚空中接了一点雪花,随机关上窗户摊开手掌对晏白说,“看,雪花。”
晏白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都融化了。怎么不开窗,雪花才能飘进来。”
“下雪了,外面怪冷的。你还烧着呢。”陆明初捧着水杯,半边身子微微靠坐在病床上,单手扶着晏白坐起来,“来,先喝点水。”
晏白喝了一点热水,觉得浑身都熨帖舒服极了,他说,“没事,我会好的。把窗打开,放雪花进来吧。”
他看出陆明初很喜欢雪,于是说道。
“不行,阿白就算你今天挂好针了我们也不能玩雪。不然万一受了凉,又冻到了可不行。”陆明初放下水杯,故作严肃的说道。
晏白把嘴嘟了起来,“那好吧。”
他确实有玩雪的心思,尤其是有陆明初一起玩,他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很心动。
“中午想吃什么?”
晏白这时候也没什么胃口,“我没有什么想吃的。”
“那我煮点小米粥吧,你这个时候油腻点的东西也吃不下。”
晏白点点头,“那等我水挂完,我们就回去喝粥。”
“不行,你烧得这么严重,明天还得挂,今天就留院观察吧。我现在回去煮好带过来。别这样看着我,撒娇没用。”陆明初笑道。
“陆老师你变了,你以前明明说我撒娇很可爱的。”
“恩恩,全世界我的阿白最可爱了。”陆老师笑着敷衍了两句,他扶着晏白的背,小心的让他躺下,“你躺着休息一会。我很快就回来,床头铃在这里,有事就按一下。早上出来的急,你手机我忘记给你拿了。要是待会找我,就按铃问护士借一下手机。手机号我写在这里了。”
晏白扭过头看去,床头柜上贴着一张纸,是陆明初的手机号。他侧过身子,伸出右手从桌面上撕下那张纸,然后对着陆明初道,“陆老师。”
他声音那么小,陆明初听不太清楚,特意弯下半个身子,“怎么了?”
晏白把小便利贴放在手心里对折,然后把那张纸塞进陆明初的衬衫口袋里。
“这个放好,不能被别人看到。”
陆明初不解,晏白脸上露出羞赧笑意,“我会背你的号码,所以不需要小纸条。万一小纸条被别人看到了,我会不高兴的。”
陆明初恍然大悟,就着半弯身的姿势,“小醋精,就算被别人看到了,我也不会搭理别人的。”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愿意帮我?”晏白睁着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明初。
陆明初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所企图。”
晏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蹦的一声被烟花炸开了,散开的点点星火像是无限欣喜随着血液在全身流走,爱意在一瞬间无限膨胀,他忍不住抬头去亲了亲陆明初的下巴。
大概是因为早上出门太急,陆明初根本没来得及刮胡子,下巴上有一点胡渣。可晏白亲上去时却不觉得扎人,反而是唇上这种隐约的触感让他感到真实的切身的快感。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自己死缠烂打,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世上有一个陆明初,只要想到这个,晏白就觉得无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