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微风徐徐地吹拂着,无念崖的山谷永远都这样安静平和。
黎文康坐在木椅上,看着窗外安谧的景象,他感慨道,“每次来你这里,都会觉得心静下来不少。”
苏景泽端来茶壶,为他倒满水。
“你在主峰事务多,自然会觉得安静点更好。”苏景泽说。
“我也没想到想正式成为大长老,竟然这么麻烦,要做这么多事情。”黎文康叹息道,“每日都有不同司部的人来找我,缠得我直烦躁,推又推脱不了,哎。”
苏景泽在他的对面坐下,他手握茶杯,嘴角勾了勾。
“一峰之主岂是这么好当的,以后需要你麻烦的事情只能更多。”
苏景泽的情绪气息淡然而平和,虽身着布衣隐于这无人的山谷里,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知足与淡定,连面对昔日好友步步高升,都没有任何反应或波动。
黎文康注视着苏景泽,过了半响,他笑道,“景泽,你似乎变了不少。”
他又说,“看到你越来越好,也让我终于能放心了。”
黎文康扫视整个木屋,这里的摆设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样,从没变过,可不知为何,相比曾经他来看望时总是阴冷的色调,如今屋中却感觉亮堂温暖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向墙上,赫然看到了一把木剑,不由得眼角微跳。
“你又开始练剑了”黎文康笑道。
“嗯。”说起这个,苏景泽也有些腼腆,他侧过脸,低低的说,“就是自己胡乱练过几次,上不得台面。”
黎文康走到墙边,他拿起这把木剑,手指缓缓划过木剑的剑刃。
“你终于肯重新再来了,好事。”他说,“什么时候打算回去见师父”
苏景泽却摇了摇头。
“如今的日子,我已经知足了。”苏景泽轻轻笑道,“我不想离开这里,但我想开始好好地活下去。”
黎文康背对苏景泽而立,他垂下眼睫,指尖摩挲过剑刃,神色变得有些淡然冰冷。
侧过头,明知苏景泽看不见,他仍然习惯性地挂上了温和儒雅的笑意。
“那就好。”黎文康道,“我本来还担心你放不下苏家的事情,你若是想得开,便是最好的了。”
黎文康盯着苏景泽,看着他脸上原本的柔和情绪逐渐消失,又重新变得苍白,黎文康这才笑了笑。
“李苏越最近在内门越来越嚣张了,经常说自己会继承苏家呢。”黎文康淡声道,“他一个姓李的外人,却叫嚣自己会继承六大家族之一的苏家,不少人表面对他敷衍,实际上背后都在笑话。”
苏景泽捧着杯子,他垂下头,声音苍白地说,“既然苏家连私生子都能接受,他继承苏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不了和我爹一样,也改姓苏。不论如何,也比我这个废人强。”
“你胡说什么,他怎么比得上你呢”黎文康沉声道。
他再次在苏景泽的对面坐下,拿起了茶杯。
苏景泽的眼里,黎文康的生命能量是一片混乱至极的杂色,凝结着大团大团密不透风的黑色阴云。
黎文康的能量,早就比常人更加浑浊不堪了。
苏景泽并不知晓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或者做过什么,只是那次在虞若卿的嘴里听说他似乎在以钱物交易来收徒。
若只是一个小小的首席长老,还算不得什么,可黎文康很快就会成为与他们师父并肩的大长老,会变成玄霜仙宗的脸面。
苏景泽实在不忍看师门蒙灰,也不想看多年同门情谊的好友走上错路。
“文康,你能做大长老,我真心为你高兴。”他低声说,“师尊曾经一直教导我们,德行比修为更加重要,希望你我能一起共勉。”
黎文康本来在喝茶,听到他的话,手上顿了顿。
他抬起眸子,看向苏景泽。
过了半响,又轻轻笑道,“从当年刚拜师时开始,你便更勤勉自律,天赋异禀也就罢了,家境又那么殷实,而且对人又能恩施并用,天鹤峰里,谁不服你”
他说,“如今我要当大长老了,还能听师弟这么一番话的劝诫,真是十足珍贵,我会记在心中的。”
苏景泽抬起头。
听到黎文康忽然叫他师弟,却不唤名,苏景泽便知晓,他这样委婉的提醒,终于还是让黎文康不快。
当年纯粹的同门情谊,走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变了。
过去他们二人可以互相指出对方错误,一同进步,关系亲似兄弟。可如今黎文康已经身为师父数年,又即将登上大长老之位,这样一直身居高位,自然是听不得其他人的指错了。
苏景泽有些自嘲,只能在心中笑话自己还活在过去,以为他们之间的友谊如初。
“是我失言,以后不会再提。”苏景泽说,“师兄,师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愿你前路顺畅,不必如我般坎坷。”
待到苏景泽已经抬起手臂,喝了这杯茶,黎文康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竟然没忍住发了脾气,他连忙道,“景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苏景泽放下茶杯,他笑了笑。
“无妨,你我认识多年,最终能坦诚相见,也不失为幸事。”他淡声道,“师兄,以后你便是大长老了,也同属仙门中人,我不便再见你。”
黎文康一怔,随即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气得想笑。
“你这脾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高,我不过是回你一句,你竟然以后都不愿意我来找你了”他无奈道,“你我这么多年朋友,你怎么能”
苏景泽却不再想言语。
说他清高也好,不切实际也罢,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过去的他都不屑于做虚与委蛇的事情,这些年感受到黎文康变了,也是为了这么多年的情谊而强撑着与他来往。
和虞若卿等人成为朋友过后,更是觉得和黎文康相处的每一个片刻都是在浪费时间。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景泽平静地说,“师兄,我们好聚好散吧。”
黎文康深深地注视着苏景泽,过了半响,他道,“好。”
他站起身,又说,“景泽,你先休息一阵。等到什么时候再想与人聊天,随时联系我,我会一直都在的。”
黎文康离开了山谷。
走的时候,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在苏景泽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无念崖上,韩浅高站树枝间。他双手背后,一如既往的身形挺拔,衣摆随着风微微晃动。
他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