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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要死了吗?’
冰凉硬邦邦的木头床板上,铺了一层对初级弟子发放的薄薄被褥。
容珠没有点蜡烛,在黑暗中身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其实这样也好,她体验了两天,也没发觉做人有什么好的。’
也不知……那些山里的精怪们为何总想做人。
容珠的一双美目中失了平日的神采,情绪低落的想着。
随着凝结在她身上的,泛着白气的白霜越来越厚,她的眸子也越发的黯然,
几乎整个身体要缓缓凝结成冰,动一动也僵硬费力。
背上的擦伤反而因极度寒冷,而被暂时麻痹住,似乎感觉不到疼了。
就在她想要一直这么安静的沉睡下去时,伸手无意一碰,摸到床头一只鼓鼓的储物袋。
容珠的神情动了动。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缓慢移动着,用胳膊肘支起身来,翻了个身将自己趴睡在床面上。
指尖凝结出一道紫色灵气,将储物袋打开,拿出里头的,那人形傀儡给的东西看了看。
一些瓶瓶罐罐,无非是初级的药丸,养气丹什么的。
除去那瓶辟谷丸。
青阳宫设有食堂,一般弟子,是不发放辟谷丸的……
容珠拔开那瓶子的红色布塞,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气散发而出,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里面足满半瓶的黑色药丸,默默地看了半晌。
随后重新放入袋中,将之放到一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来。
她凝神在里面探查一番,面前一阵紫光浮现又散去。
储物袋旁出现了一只青绿色的八角灵镜。
这只储物戒指,是她原来的那位主人的东西。
可惜她开启灵智的时间太晚,并没有与那主人学到什么。
甚至都未看到他是什么模样,是男还是女也不知。
因为很久很久前,她作为一颗未有人形的珠子时,她那主人就已经死了。
‘也不知这面镜子,有什么作用,可否能治疗她的寒毒呢?’
她咬着唇,一脸沉思的盯着那面青色的古镜半晌,伸出手来覆上那平滑泛着荧光的镜面。
缓缓将自己淡紫色的灵气灌入,试图开启它。
她的灵气微弱,只输进去一些便已经体力不支,趴在那里难受的低低喘息。
只好便将手挪开了。
在她以为没有开启成功时,那镜子的黄铜色镜面,忽然发出一阵淡淡的,暖黄色微弱的光芒。
在黑暗中闪闪烁烁,像是篝火,将她四周照亮。
她的脸蛋儿被映成一片暖色。
那对盈盈的眸色映出光来,对着镜面看了半晌,唇角柔柔笑了。
容珠珍贵的将那镜子贴在胸前,一脸贪恋的眷恋着那股暖色的光线。
似乎在怀念被主人随身戴在身边的温暖。
忽然,那镜面贴着她胸口的地方突然动了。
有什么软软的物件儿,欲从镜中钻出,却不知被她的身形挡住,正在奋力挣扎似的。
容珠自是感觉到胸前异常,她不由疑惑的蹙起秀眉,伸手将镜面拿远了一些,
只见那泛着微光的平滑镜面,轻轻荡起如水波一样的纹路,
颤动一番后,竟然缓缓冒出一只绿色的,圆球般形状的半透明物件儿,飘至半空停住。
“……”
这是什么?
瞧那绿莹莹,晶莹剔透的模样,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不过与她的珠身可没法比呢。
她睁大了一双妩媚长挑的狐狸眼,带着惊讶与观赏的目光,仔细瞧了半晌。
似乎因为趴在床上仰头的姿势太累,她侧身睡下去,目光确是始终没有移开过。
圆的,亮的,泛着晶莹的绿光的……
越看越喜欢。
她想抬手去摸,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整个身躯比方才更僵硬了几分。
容珠不知,那绿光,也同样在凝视着她。
‘叩叩叩’
这狭小简陋的屋子外头,一阵敲门的声音,在山中夜间的寒风凛冽的呼啸下,显得若有若无,声音并不明显。
床上的全身覆满冰霜的女子纹丝不动,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已然动弹不得。
随着敲门声再次响起,只见那抹绿光轻盈一闪消失了踪迹,不知躲在了房间的哪片角落里。
而她抱在胸前的那面青绿色的菱形法镜,在方才开启时,灌入的少量灵气显然消耗用尽,
此时也熄灭了光芒,屋中重回黑暗。
‘吱’
轻薄的木门被外面轻易推开,皎洁的月光斜洒而入。门旁竟是那具人形傀儡栩栩站立。
那机械形状的头与身子,在寂静的夜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傀儡在门口停留片刻,没有说话,缓缓走了进来。
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紧闭双眼,
厚厚的冰层将她的面容完全覆盖,便连眼睑的缝隙,也全然冰封看不到了。
那傀儡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生气全无的容珠。心中想道
不求他解毒,竟回房中安静等死。
不知道是该赞赏她不畏生死,还是该说她愚蠢。
废物也可当奸细?
看来,魔道最近也是一副不景气的模样,缺少人才的紧。
容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一副累极了之后,睡了个好觉初醒的感觉,冷不丁被门口刺眼的光线晃了眼。
屋外竟已日上三竿。
她坐起身来,活络一番有些僵硬的筋骨,随后神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处不舒适的地方。
连背部的擦伤也没有痛的感觉。
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昨晚整个身子都被打翻,背部在地上,随着贯力划拉了很远呢。
容珠惊讶极了,连忙挺直了上身,将手伸到背面触摸,
可入手的是自己一片光滑细腻的背部肌肤,一点擦伤的痕迹都没有了。
容珠懵掉了,难道……
昨日的经历,是场梦吗?
这般想着,她余光一督,忽然看到床头旁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些不属于她这间屋子的东西。
她慌忙将两只白嫩的脚丫子放下地,趿拉进鞋子里,小跑两步将那些瓶瓶罐罐拿起来查看。
“金疮药?”
怎么会有这个的?
容珠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小脸变得气鼓鼓的。美艳的皮囊之下,竟还显得可爱。
只见她打开人形傀儡给与的那只初级储物袋,随意一挥袖子,将桌子上那几瓶药一股脑扫入袋中,一阵风似的小跑了出去。
在她出去之后,没看到一抹绿色的圆形亮光,从暗处浮现出来,
它似乎是踌躇了一番,接着向她出去的方向,尾随飘去。
冬日雨后的晴天,阳光舒适明媚极了,既有几分朝气蓬勃,又不会太过猛烈,还带着冬日独有的慵懒气息。
容珠踏下了最后一道台阶,她警惕的左右环顾一番,生怕从哪里在跑出来奇怪的灵兽袭击她。
似乎终于确定了安全,她放下心来,跨进院子里,寻找起那具人形傀儡来。
昨日走廊旁边摆放的,养育冰丝蚕的簸箕不见了,连梭机也没了。
容珠蹙起眉来,她一手提起门服的裙摆,抬起轻盈的步子在硕大的院子中寻找傀儡的踪迹。
幻颜丹的幻术效果早就过了时效,面上露着她妩媚多姿的容颜。
但是她早忘了这档子事儿,娇俏的身段,此刻像只蓝色的绚丽蝴蝶,走进药园中穿梭。
园中排排整齐的种了许多她不认得的灵草。
似乎每天被人精心照料的缘故,长势很好,满园草绿青青,时不时的散发着清新的药香,空气中灵气四溢。
她不由得慢下步子,新奇的观赏,一时间连为什么过来都忘了。
有一片花团锦簇的灌木类药植,开满了紫色的小花,成簇的花苞,花瓣是数不清的丝条形,很美。
她弯下腰去,用清秀小巧的鼻尖挨近那花儿,闻了闻。
瞧了,面上似乎爱不释手的神情,便接着想伸手去摸。
“啊!好痛”
竟有东西砸到她,她倏地收回手来,皱着小脸低头查看。
只见自己白白嫩嫩的手背,被砸红了一块印子。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抹粉红,不太严重,她揉了揉之后,就消了。
一个有重大嫌疑像是凶器的小石子,落到她脚下滚动了一些距离,她警觉的环视周围,便看到那熟悉的傀儡身形。
“是你砸我?”
容珠直觉呆呆问道。
只见那傀儡似乎经过了一番改良,五指比昨日更为精细接近人形,手中正拿着一把小号的锄头,专门给药草除草施肥用。
见它不回答的空档,容珠逐渐的回想起自己来找它的目的。
只见她脸色不自然的变了变,正在酝酿些气势。却听它忽然开口,语气冷漠,带着质问
“不长记性,又想乱摸。可是还想中毒?”
“……”
被他先发制人的一问,容珠一噎,
刚酝酿准备为了昨天的事,生气教训他的话,竟忘了一半。
“胡,胡说!这么美的花,怎会有毒?”
那傀儡闻言,半晌,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道
“这可不一定,越是美丽的外表,说不准毒性便是越大,可要小心的”
“是吗?”
容珠没听懂他的意思,直觉垂眼惊讶的看向那花。
“哼,”它原地冷笑一声,缓缓道
“你是谁?瞧着眼生,怎的跑到我主人家园子了?”
见它问的真切,
容珠想了一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与它回答道
“是我,我是容珠呀,我之前用了幻颜丹”
“哦?是你呀,用幻颜丹做什么?真模样见不得人?”
“……”
容珠觉得它的问题好多,语气让她有些不喜欢,
但是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实话答道
“当然不是啦!”
她将司景同说她是红颜祸水的事儿,和在玄曲城,旁人用不善眼光看她的事儿,都与傀儡说了一番。
她当日担心这张脸会给她带来负担,便才隐去了。
她说罢,便等着它搭话。她寻思着,应该能说些安慰的话才是人之常情罢。
却听到他语气不屑道,
“什么红颜祸水,丑死了。”
“……”
容珠不可置信的呆愣半晌
“你……你……”
好可恶啊!就算珠丑,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呀,她可是女孩子!
难不成真如它所说,她丑的要死?
容珠迷茫了,她有些不确定人类的审美,虽然她本也不太在意外表。
“这些东西,还给你!”
她拿出那只初级储物袋,朝着傀儡的方向用力一丢!只听‘咚’的一声响,袋子砸在傀儡的胸膛罢,应声落地。
居然不躲开,看来,是个活动不太灵光的笨傀儡呀。
容珠咬了咬贝齿,将目光洒在一旁不看它,她有些不自在的将空落落的双手背在身后
“你,我讨厌你主人,你是他的分魂,肯定也是个坏傀儡,我不接受你的好意。
那辟谷丸也一同还你”
空气这般静默了半晌。
容珠一直垂着的眼眸不安的悄悄抬起来,偷瞄了那傀儡一眼。
可它只是个机械做的傀儡,做不出人类的表情与反应可让她观看。
“唔,那……那你忙吧,我要走了”
容珠从没发过脾气,本性是颗温和的珠子,
她转眼又觉得,其实昨天是那顾师弟欺负她,将她推在地上,也怨不得这傀儡。
瞧它机械做的身体总干活,也怪不容易的。
与它撒气,倒也有些罪恶感似的,心头沉甸甸的叫她有些不舒服。
只见容珠的神色变得恹恹的,低头准备离去了。
“走也好,府中不养闲人,也不养废物。”
那傀儡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容珠脚步一顿,只见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惊呆了,再度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傀儡
“珠……珠有手有脚,才不是废物,也不是闲人!”
她觉得自己此刻胸口变得好闷,似乎快要被这讨人厌的傀儡给气坏了。
“算了,要你管,珠是什么,和你这个傀儡才没关系”
她小脸气的鼓鼓的,一边抬起步子向前走,一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
“我才不和一个傀儡吵架,我要去找司景同,让他带我下山去,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傀儡,更讨厌那个顾师弟!”
这般顺利的走至大门前,她拉开门闩,提起裙摆大步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回头与药园做了一个鬼脸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后,直直的走了出去。